张家屏墙

 

张家屏墙历代院主已无从追考，讲述人能有印象的也只有最后两代当家人——老东家张老爹和儿子张月笙。

 

张老爹是个其貌不扬的庄家人，只是比其他农户多了些田亩。除了自己亲自操持耕种，勤劳所获，在西山那边的横岭子和柏叶湾还放有一些“课田”。若逢年成好，秋后“田户子”（佃户）也能缴交百十多担谷子。因此，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张老爹也算得上是个殷富人家土财主。

 

张老爹生性憨实，为人低调，凡事退让，从不计较，深得乡邻口碑赞誉。也有人不以为然，因歉收年间曾有佃户以红苕代缴年“课”，张老爹都能欣然接纳，便视其为愚拙之人，给他取了个绰号——“苕大户”。

 

张老爹靠着祖上留下的家业和自己的处世为人，在这山坳里过得安然自在。只是虽有妻女相伴却膝下无子，偌大祖业无人继承。常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每逢年头四节敬拜供奉的祖宗牌位时，张老爹心中总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久成心病，愧以怨言。遂生过房继子之意。

 

环视族亲近缘也是人丁零落，求助妻舅娘家无一中意之选。绝望之际，忽想起刘家场有位张姓亲戚（据讲述人黄定春老人说，此人叫张巨林）多子，且小儿尚幼，何不登门恳求过继于自己以延续本房香火？这门亲戚世居刘家场镇老街上，家大口阔，儿女甚多。见张老爹数次上门恳求，一来碍于亲戚颜面不好过分回绝，二来也眈视张老爹的祖产家业，几经商榷达成过继协议。后择期良辰吉日，设宴请客，族人见证，行了过继之礼。张姓同宗一笔难写二字，此儿无须更姓。改名为鸣旺，字月笙。从此，张氏家族张老爹这一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张家屋场大宅院迎来了最后一代院主。

 

少东家张月笙改换门庭后，也不觉得有何不适，也许是年幼不谙世事的缘故。张家对他百般呵护，娇养惯宠。在这衣食无愁、无忧无虑的环境中，张月笙不知不觉长大成人，同时也形成了他独特的个性。

 

讲述人黄定春老人说，张月笙和他是穿开裆裤时的玩伴。他们曾一同跑遍山头野垴抓山雀、撵野兔，光着小屁股下溪河摸鱼虾。张月笙从小就有一身蛮力，遇事好逞强，抱打不平是常有之事。黄定春老人还说，张月笙从来不欺穷，有好吃的总会偷偷拿些给小伙伴们。因而他小时候一直是这里的孩子王。

 

张月笙成人后身材魁梧，性格直爽，不谙农事却爱交朋结友，为人慷慨大方。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慷慨与轻财给后来张家祖业的破败留下根因，也给今人留下了“败家子”的印象。不过，他的疏财仗义确实结了不少人缘，四乡邻里大事小事都少不了他的参与。曾一时有外来盗匪流窜至此骚扰乡民，乡党共聚商议成立“边联队”，并推举张月笙为队长。张月笙早有“武”名在外，盗匪不敢造次进犯，方才保得一方平安。

 

张月笙年轻气盛，孔武有力，被老百姓誉为当地的“文俊武杰”之一。“文俊”指的是家住白龙泉的卢墨轩；“武杰”指的是张月笙。这“文俊武杰”却是一生的死对头，甚至临死都有典故言传至今。

 

白龙泉与张家屏墙相距不远，都是乡邻本应该没有宿仇。主要是这俩人性格迥异，善恶有别。卢墨轩在外上过洋学堂，颇有文采，懂得诉讼诡术，这在乡下无异为秀才能人。可惜此人貌俊品劣，有才无德。为敛不义之财，他甚至挑拨生事引发官司，再代理诉讼于其获利。此人擅长颠倒黑白，能把有罪说无罪，能把无罪说有罪，远近乡邻无不远而避之。

 

可卢墨轩就是不敢沾惹张月笙。一来是怕他那天王老子都不惧的狠劲（张月笙一拳打死副保长的事多少让他有些忌讳），更何况他身后的张鹏程、张伯高之流是万万得罪不起。所以，他遇到张月笙总是能躲则躲，躲不过去也要强作笑脸打招呼。

 

不过，张月笙却从不买他的账，听说自己失手打死傅家坪副保长后，就是卢墨轩暗中唆使事主要打官司索命的，心里早存芥蒂。所以，每每遇到卢墨轩坑害本地苦主时，张月笙总会出头抱打不平，让卢墨轩恨得咬牙。

 

张月笙病逝不久，卢墨轩因事路过此处，特意勒马停步。犹豫了一下，便翻身下马来到张月笙的墓地。他一不烧香二不磕头，而是优哉游哉地绕墓踱步了三圈。临走时他幸灾乐祸地说，张月笙啊张月笙，不怕你有多狠还是死在我先。你曾骂我是祸害，祸害活千年，就比你长寿！说完大笑而去。谁知他骑马前行不到半里路，马匹无端受惊将卢墨轩从马背上掀了下来，跌落在路边的岩石上。卢墨轩受惊吓后一病不起，不久也抱憾死去。这是后话。

 

张月笙的酒量不错，曾因喝醉酒闯过大祸。就在他担任本地“边联”队长时，在庆贺寺聚商乡事，到会者自然都是些乡绅地保。傅家坪的副保长仗势欺人，出言不逊。张月笙看不下去便出头与其论理，此人身为地头蛇，哪将张月笙放在眼里？恶语中伤，愈演愈烈。喝醉酒的张月笙一时性起，冲上前去一拳击中副保长的腹部导致其当场死亡。

 

傅家坪当事族人那肯轻易放过，非要将张月笙置于死地而后快。岂料张月笙也并非等闲之辈，张氏家族也有势力靠山。时任云台乡乡长张鹏程、白良坪乡长张伯高闻得此事，亲自前来斡旋，避重就轻，大事化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死者有错在先，张月笙只是义愤伤人致死，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斗殴滋事”的罪名。不如由张月笙厚葬死者，并给家属一笔钱作为抚恤安慰。不然闹个两败俱伤，可是得不偿失。在张鹏程、张伯高和本地乡长串通好的袒护下，死者家人只得忍气吞声，接受调解。

 

不些年张家已开始出现衰败之象。张老伯日趋年迈体衰，加之年成不好，连年歉收，家里支出开销已是捉襟见肘。出了如此大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保住儿子一条命。张老伯只好忍痛割爱将柏叶湾那边的良田卖掉，总算散财消灾了了此事。

 

为了拴住张月笙，张老爹张罗着给张月笙娶妻完婚，又将横岭子的田卖了一些，热热闹闹地办了婚事。张月笙结婚后的确在性格行事上内敛了许多。后来分别生下二子，长子玉汉，次子玉华。

 

张老爹本以为从此可重振家运，乐享天伦。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大一场灾难随之降临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