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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鸡 大 师------ 柴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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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4 17:33:19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鸡  大  师

柴   草


东方有奇人。


奇人不奇,很普通的一小人,名叫寄儿。生得唇红齿白,骨骼清奇,六岁那年给本村人刘百利当了便宜儿子。刘百利还有点祖业,两间杉木做内隔墙的老房子,一间厢房,搭个茅草厨屋,堂屋过梁架得高,敞亮透气,墙角屋内的泥巴地面压得平整,脚板踩着舒服,也不像那喂了鸡的人家,鸡进鸡出,一屋的鸡屎。


刘百利一脸衰相,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个八九岁。两年前死了婆娘,婆娘跟他在一起十多年,到死,硬是没能生出个娃来。


刘百利孤苦的面相着实让人可怜,一天到晚没个笑脸,也让人生厌,暮气沉沉,没点生气,走路慢吞吞悄无声息,有时你看不远有个人影,要过半天了你才能看见他走到眼前。


寄儿的生父沙牛,是个跛腿,跛着左腿;妈也是个跛腿,跛着右腿,还是个憨头,人们都不喊她名字,就叫她憨头。两个人一个跛左腿,一个跛右腿,满好的一对。


可怜的人总是会碰到不幸的事情发生。这是一个正午,沙牛拿一根竹篙到旁边河里捅浮萍,跛着腿,陷到河边淤泥里,身体撑不住,滑倒在河里没爬起来,淹死了。其实,河水只有齐腰深淹不死人的。当人们发现他时,只见他口鼻朝下,浮着半个身子趴在水中,翻身一看,脸是紫的,早没气了。憨头婆娘经常让沙牛怄气,他的溺水而亡,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自个寻死。


清白的沙牛死了,留下不清白的憨头妈,她管不了也管不好寄儿,这孩子有妈却是没妈管,没了着落,村里人就作主把他给了刘百利。


到刘百利家的第一天,寄儿穿了一件刚洗干净的衣裳,收拾得很齐整。没人帮助收拾,还是村里的三婶实在觉得这孩子可怜,看不过去了帮的忙。看到寄儿来了,刘百利从大门出来,走下台坡先摸了摸他的头,再拉起他的手,牵着他进屋,刚迈进大门槛,松了手,指着西厢房,以后你就睡这屋。


寄儿不是第一次见到刘百利,他和其他孩子见到刘百利都是有点怕。刘百利身上有鬼气,其他的孩子怕,可以逃开,边跑边叫鬼溜子,是怕在嘴上。而寄儿见了,是站在路边不动,嘴上从不叫鬼溜子,他是怕在心里。


刘百利咧了咧嘴,笑意还没咧开就收拢了。刘百利这是多久没笑过了,想笑一笑都不成。刘百利的手掌心,没有劳作的粗糙茧,手指瘦硬有力,让人感觉到灵活。这只手捏住寄儿的手,微微加力,生怕这双小手抗拒,拉着他上门前台阶。寄儿心里突然像一股电流过,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来不及想,似乎有个声音在怂恿,就跟着他。


寄儿就被这个声音像线一样牵着,缠在了他的手上,再也解不开,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直到刘百利放开了手,寄儿愣怔着还没有醒过神,仍感到这根线还牵着,没有松开。


夜里,寄儿一个人睡在西厢屋,总觉得有两根没有血色的手指,奇奇怪怪地捏他的左腿腕,似捏非捏。一会像三婶帮忙穿衣服时的手指在划,一会像刘百利拉他时的手指搭着他,那两根手指不能把他怎样,他也把那手指挥斥不走,迷迷糊糊听见鸡叫,两根无人的手指才没了动静。


寄儿住进来了,这屋子不仅多了个人,还有其它东西跟着进来。刘百利喉咙嗓子发痒,跟鸡脖子似的搁了个东西要上下滑动。这种情况,在寄儿要来的前几天就起了征兆,喉咙如刺在捣、刀子在捅一样难受,那刺要吐出来或吞下去都不成。刘百利像一只鸡,喉咙打咯啰,发出漱口水在喉咙打滚的咕咚声。


半夜三更,刘百利听见了鸡叫,鸡不是叫的他这个人,是在叫它这只鸡,刘百利兴奋起来,抖擞着伸长脖子,翘起长了尾巴的屁股,拍了拍长出稀疏羽毛的双臂,把伛偻身子的屁股拍疼,他都没有飞起来,破开喉咙,没发出声来。


他的声音嘶了,发炎的咽喉肿了,无论他怎么叫,怎么使劲捏脖子,用手指挖喉咙,他都发不出声来,没有发出高亢激昂的雄鸡叫声。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一个场景,夜色笼罩,满天繁星,他从屋子里发出一声震惊的鸡叫,鸡叫穿透过了房梁,屋顶,破空而出,让长着耳朵的狗听见,长着耳朵的猪马牛羊全都听见,让那些睡着没醒的人们全听见。


鸡叫声中,刘百利站到了田野,红冠褐翎,正襟威严,容光焕发,朝向东方。那是多么让人神往膜拜的一只神鸡,可以将红日召来。刘百利白日睡着,就是为了集中精神在这夜间的觉醒。刘百利的喉咙并没有完全嘶哑,只是有点炎症发肿,不影响他正常说话发声,但当他想学鸡叫时却声气全无。这是一个奇怪的生理和心理障碍的现象,就是越想达成某件事,你越成不了。


刘百利刚得了儿子,提了心气,本来想弄出个响声震动一下,让儿子看看爹的气派,不可小觑,却不想兴奋过头,神经大条了,连个鸡叫都没学成。


刘百利的婆娘还活着时,家里喂着十几只鸡。每只鸡,婆娘都很宝贵,早晨起床就是打开鸡笼,把鸡放出来,把一次食,晚上把鸡邀拢又把一次食,嘴里咯咯地学着鸡叫,把瓢里的鸡食,一把一把地挑到地上,撒匀,让每只鸡分散吃到,不用争抢,趁着吃食时数一数有多少只,那些鸡在地上跑来窜去,婆娘点着指头数,好像没有一次能数清。她就闭上眼一会,在心里数,那鸡就都在她的脑海里,很快就数清了,全都归笼了,一只鸡也没少掉。


婆娘还爱干的事就是到鸡窝捡蛋,有时忙不过来,也不忘记交待刘百利到鸡窝去捡蛋。吃不完的鸡蛋不能时间放长,就到村小卖部换钱,到过年了,就挑几只不下蛋的鸡杀了吃。每次杀鸡她都舍不得,这只不能杀,要下多少个蛋,那只不能杀,还可再多长点肉。


婆娘不舍,刘百利眼巴巴地望着,颇为不屑,这过年不杀,什么时候杀,留着黄鼠狼惦记,杀了几只,明年还可接着喂,抱鸡母多孵几个鸡娃不就行了。婆娘笑着说,过年说什么黄鼠狼,那是说来就来的偷鸡贼,我看你就是惦记的那个黄鼠狼。


天暖了,母鸡开始抱窝,孵了近二十个蛋。小鸡破壳出来,婆娘就看着它们喝水,数黄色的、花色的各有几个,然后说这只以后会下蛋,那只是公鸡,不能下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眼就能看出公母。没想到这次抱鸡母不醒窝,婆娘给抱鸡母的一只腿系了红绳,还有一只腿系了草绳,怕捉它时捉不住,把它放在水缸浸泡,抱鸡母挣扎着跳起来,在缸沿上很是不爽地站定,扑腾着翅膀飞出了墙院。看着那羽毛蓬乱的抱鸡母狼狈飞走,婆娘也懒得纠缠,反正它又跑不了好远。


抱鸡母有点伤心,那个婆娘竟然没有看见它飞上院墙回眸示威的那一眼。她竟然看不起抱鸡母,俺抱鸡母也非凡物,说不定哪天就孵出个下金蛋的鸡。没有了我这个抱鸡母,我看她到哪里去捡到金蛋,有这个婆娘后悔的日子。


抱鸡母气忿忿地跑到了池塘,泅到池塘中央泡水,泡了半天她也懒得动一下,有人用石头土块扔它,它就扑腾两下,让人知道那还是一个活物。婆娘跑去看的时候,只看见一池塘的浑水,哪还有抱鸡母?


怀念那有蛋吃的日子,怀念那过年杀鸡吃的日子。


刘百利砸了那放鸡血的碗。那一天,婆娘落魂失魄,是哪个没良心的黄鼠狼,连抱鸡母都吃?是不是你刘百利召来的,要把它捉住了千刀万剐?刘百利知道,根本就没抱鸡母啥事,婆娘这是心事重,不说出来。她在借题发挥,把心里的事用这种方式,让刘百利听见,让刘百利知道,那样她的心就好受一点,她恋着这日子,舍不得刘百利,好想给他生个孩子。


日子从那一天开始淡了,家里的光线暗了许多。鸡喂得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婆娘说,把剩下的鸡杀了,咱也吃鸡。


鸡吃光了,婆娘也病了,身子虚了,跟个抱鸡母似的厌食,吃不下饭,没几年,就病倒在了床上。她看着刘百利的眼睛想说话,刘百利俯身下去,她又咬牙抵得死死的不开口,偏过头去,那种惟恐说出去,就是世界末日的神情让人心疼难受。往后两年,她就只能躺床上两眼无神,望着空洞的屋顶,喂她吃时,她也能吃,喂她喝的,她也能喝,只是刚喂进去就从嘴角两边溢了出来,已吞不下去东西。


老婆死了,刘百利无能为力。在旁人看来,刘百利怂蛋,没出息,没能耐让老婆生娃,老婆伤心失望,话都没有给他留一句。黄鼠狼吃他老婆的鸡都不跟他说一声。


沙牛家不喂鸡。他家做豆皮豆腐。养着一头驴没日没夜拉磨,磨黄豆。有时半夜还听见那驴呃呃地叫。沙牛跟这驴都很辛苦,一天做一个活,傍晚跛着腿到河中挑水,灌满水缸,天不亮就要起来,摇摇包。有时人们来买时,摇包上还在滴几滴黄豆汁。刚打的新鲜的豆皮豆腐,卖不完的就留给自己。沙牛家有吃不完的豆腐。


沙牛的豆腐养人,憨头吃的又白又胖。她不想吃豆腐了,黄鼠狼上了她的身,她要吃鸡。狗一样在村子里追着鸡跑,鸡在前跑,她追不上,恨恨地从地上捡了石头块砸鸡,可惜她砸不中,也砸不死鸡。


那鸡从她跟前逃的时候,都是耀武扬威,飞扬几根鸡毛。


其实憨头是见啥吃啥,田里的豌豆、苞谷,地里的花生、红苕,生的熟的,她逮到了就往嘴里堵,刨起来就放进嘴,也不管有没有泥巴,洗不洗干净。有时看到她从外面回来,嘴里吧唧的不住,你不知道她又吃啥了,还不等说话,人影一晃,犹如施展了瞬移大法,她马上就蹲到了灶堂,急急忙忙地点火做饭。每次做多少饭菜,好吃不好吃,她一人都要吃掉大半,剩下的汤汁她要喝掉。


她的肚子怎么能装下那么多东西,这也太惊人了,太能吃了,不知道饱饿,堵到喉咙眼还在吃。沙牛担心她撑破肚皮,趁她吃着吃着不注意,抢下她的碗筷,不让继续吃,她才意犹未尽地住口,舔舔舌头,醒过神来。


沙牛越来越瘦,憨头越来越胖,家里好吃不好吃的都留给憨头吃了,但还是没能在憨头脸上看见她对吃的满足。阴盛阳衰,家门不幸。憨头才是牯牛,沙牛受牯牛的欺压。是啊,就算你是个斗牛士,你也斗不过一个傻子,你说什么她也不听,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傻子不会听你什么的。


沙牛这个被欺负的斗牛士,以为自己在斗牛,其实是在斗命,直到大牛角顶破肚皮,流出稀烂肠子被一块红布蒙上,就再也不用斗牛了,被人抬下场去。沙牛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不过是迟早而已。沙牛这个跛子,不是人生逼迫,他要多大的决心才能和一个憨头在一起生儿育女。


憨头终于心想事成,吃了一只鸡。那天日头很烈,小鱼塘的水都被晒热,憨头挺着大肚子,把一只鸡脑壳捂进鸡翅膀,那鸡就被捂进了黑暗,动都不动,被憨头揣在胸怀,像捡着个宝似地抱回来了。鸡腿上缠着的红绳和草绳格外晃眼。沙牛看见跟了上去,你在哪弄的一个抱鸡母,别人家的鸡怎么能要,抱鸡母怎么吃得,快还回去,还给人家。要从憨头那把鸡拿过来放了。憨头护着胸口,又怕鸡被抢走,几步跳开,眼里发出一阵可怕的凶光,呲牙裂嘴地叫。突然下了决心似的,她狠咬鸡脖子,咬得鸡毛带血,硬是把鸡给咬死,毛都来不及褪,用手狠扯了两把鸡毛,放到沙砵里面煮了,半生不熟地捞出来就吃,吃得嘴上粘着鸡毛,地上只剩下鸡毛和鸡骨头。沙牛还想去阻挡,不准她吃,稍有举动,她就像护食的母狗,愤怒不止。沙牛只好随她去了,一切都是命,满屋的鸡毛臭,而她却吃得香。吃了她的,以后还给她吧。


吃了抱鸡母没几天,寄儿就出生了。


寄儿出生的那天,鸡大师下山来了,他对沙牛说,这娃儿身上怨气很凶,邪性很大,你不一定扛得住,还是另外给他认个爹吧,最好改姓,孩子虽是你生的,但又不是你的儿子,要做别人的儿子。这孩子与我有缘,要不我也不会这么凑巧下山,要想父子平安,你把他给我,让他随我上山吧。


没人愿意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爹的。沙牛也舍不得儿子就被鸡大师拐上山,就说,大师您看还有没有办法,我愿花钱。鸡大师说,既然如此,人的命天注定,我可以为你画一道符,但也只能保你父子暂且相安无事,以后的事再看吧。鸡大师在这孩子的两腿上,绕来划去,鬼画符半个钟头,煮了符水分成两碗,一碗给沙牛喝了,还有一碗给沙牛替他儿子喝了。


沙牛给了鸡大师两个活的豆腐钱,鸡大师既不说多也不说少,接下了揣进衣服口袋,从案板上拿起两块豆腐,挑在手上抛了抛,对沙牛说,这两块豆腐不错,给我包起来。


鸡大师拎着这两块包好的豆腐回山去了。本来憨头吃了抱鸡母,沙牛心里就含糊没底,生怕对孩子有不好的影响。这下,沙牛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亮敞敞没有了疙瘩。他才不管鸡大师说话的真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儿子身上没有小事,都是大事,沙牛一点也没有花钱的肉痛,只要能让他尽到父亲的责任养育儿子,割他身上的肉都豁得出去。


沙牛前所未有的高兴,磨了一夜的豆腐,那夜,驴叫的声音特别绵长。


鸡大师品性不好,行的是封建迷信的那套,到处骗吃骗喝。稍有点知识和文化的人对鸡大师都看法不好,既嫌弃又鄙夷。无奈在乡野之地,鸡大师也有他的忠实信徒。


回顾鸡大师的成长道路,也是一把辛酸泪,过往不堪回目。鸡大师的母亲是个聋子,生养了他们兄妹三人,鸡大师最小,父母管了哥哥姐姐,到弟弟这里的时候已山穷水尽,再也无能为力,勉强供他读了几年书,就任他自生自灭了。


鸡大师虽形相一般,好歹聪明灵活,嘴皮子利落,因为从穷苦生来,所以把脸皮那个东西就丢在地上,没有捡起来。一日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树上,撞疼了他的额头,读书上学都没有这么一次认真,他仔细地看着这棵树说,你还有皮,你还有皮,对着树拳打脚踢一番,他手脚打疼的时候觉得树还没打疼,掏出随身携带的刀子,狠狠地刮掉了一大块树皮,然后深深地刻了道印痕,在树上写了鸡大师的名字,他要这棵树记住,他鸡大师是不好惹的,不好欺负的。


鸡大师到处受欺负,文不能攻,武不能敌。只好避之以正面,行之以诡道,偷鸡摸狗,什么都来,无奈术生道浅,势单力薄,时运未至,经常被人追赶得鸡飞狗跳,摁倒打个鼻青脸肿好几天。大道难行,饥餐渴饮,鸡大师游之于乡野,为了施骗谋生,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制服,冒充工商人员,竟也被他骗到了一户人家的好女儿,招他做了上门女婿,蹭吃蹭喝数月,还把那女孩肚子睡大了。等到发现他就是一无业游民,那家人气愤不已,将其一顿痛打,如果不是他腿脚快,被打死了那都活该。


鸡大师走一村换一地,张家混几日,李家混几月,总有那么几家不明真相,不知其底细的被他蒙混,把他招到家里,很快就发现他不是一只好鸟,好吃懒做,毫无所长,他那伶俐嘴也只能糊弄个短光阴,就被嫌弃的不得了,不能光靠一张嘴吃饭啊。


如此颠三倒四几年,遇到了一个疯子,人不知其名。此疯子会弹道情,据传乃高考落榜只差两三分的人物,会高等代数,有可能通晓天机。也不用拜师,他就跟着这个疯邪子,披着几张蛇皮袋,走乡串野。疯子有邪才,而且才情非凡,什么词都可现编现唱,唱得那是一口好道情。疯子清醒之时,也给他讲讲世态炎凉,天下大势,传授他大道无情之法。耳闻目睹,贴身紧随,鸡大师也学得了疯子的几分狂野洒脱之意,隐隐有飘逸脱尘之姿。道是无情却有情,鸡大师的道情竟也跟着弹唱得缠绵悱恻,动人心扉,就有那多情女被他迷得三魂五道,被他谋财又骗色。


当鸡大师再次去找撞他头的树,发现那棵树早就被砍了。鸡大师流氓骗子名气已有所流传。防火防盗防鸡大师的谚语,没贴到灶墙上,也刻进了人心。鸡大师不受欢迎,就像黄鼠狼不受鸡的喜爱。


鸡大师半生荒唐,幡然悔悟。突闻聋母去世,生前未能为母尽孝,大哭,世间再无挂碍。听说东去鸡公山有神鸡,决心去一睹求仙道。到得鸡公山脚下,他从怀中取出两个生鸡蛋,破去壳,仰脖囫囵生吞进喉。


鸡公山上突然传一阵鸡鸣。只见一道士戴着鸡冠帽犹如从山上云间走来,揖手道旁,对鸡大师说:道兄,请了,我等道兄久矣,不想你耽恋红尘,今日方来。说完哈哈大笑畅快至极,将其前世今生告之。方知聋母乃菩萨化身,已在人间度劫期满。其乃龙母后人,历经红尘劫难,人生困苦,他日必将道成。


自此,鸡大师晓阴阳,通五行,大道初成。一日夜,明月当空,师兄说我本山中一长蛇,今本体有难将到大限之时,不可再羁留人间,师弟当谨守道心,山中皆自处之,遂化清风而去。


鸡大师招摇撞骗,说灵就灵,说不灵就不灵,一时风头无两。虽有同行的诋毁、谩骂,鸡大师都听之、任之。山中的日子逍遥,十天半月下山,采买日常所需,偶被人请去卜卦算命,指点风水一番,所获皆不菲。


唯有遗憾的是山上的神鸡,久闻其名,久闻其声,却从未能见到其真容。


沙牛死得毅然决然。河的对岸死了个抱鸡母,却流到了他家吃水的这块水面,天气这么热,水质污坏了要吃出病的。他不是要去拨浮萍之物,而是要把浮萍中间的抱鸡母从河水中挑起来。


当他向河边走去的时候,就有了不祥的预感,抱鸡母就是那不祥的乌云。该来的终究要求,该还的终究要还。沙牛去挑那水中的抱鸡母,眼前一花又一看,哪来的抱鸡母,水中只有一滩堆起的浮萍。沙牛脑海中浮起了憨婆娘吃抱鸡母的骇人场景,抱着个鸡头嘴对嘴地啄,啃那个褐色鸡冠,满嘴鸡毛,淋漓鸡血,惨不忍睹,现在都恨不得打死她,骂她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好吃。可那天憨婆娘力气大得出奇,犟起来了根本管不住,也拦不住。欠那个憨婆娘的沙牛只好今生来还。


其实平时憨婆娘很听话的,她还像个小孩子,也有高兴,不高兴。沙牛有时和她呆一起还满舒服的,她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顺着她,惯着她,她就高兴。可她的有些想法,沙牛也办不到啊,不是不办,是没能力办到。一个残疾人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能支撑养娘俩到现在,沙牛也已经心力交瘁。吃喝上,家里有吃的,沙牛都尽量少吃,紧着她先吃饱。沙牛觉得这很好啊,看着她吃得越香,越甜,就越高兴,心里就满足。这都是自己辛苦挣来,她傻一辈子,沙牛就养她一辈子。


可沙牛就是没给她买鸡,不是一只都买不起,是买不得。她都怀孕了,买一只鸡算什么。而是怕她吃上了鸡就爱上了,天天要买。


鸡命也是命,抱鸡母的命也是鸡命,众生平等,抱鸡母死了,它的命也是要偿的,谁害的那就要找谁偿,你们家害的它,那就要你们家来偿。沙牛说我们家没有害它,害它的是黄鼠狼,那是黄鼠狼上了我婆娘的身,偿命也该找那黄鼠狼。


那黄鼠狼怎么没有上别个的身呢,就上你婆娘的身呢,那鸡肉是不是吃到你婆娘的肚里了?而且黄鼠狼吃鸡天经地义,要不就没得吃它不就饿死了,它吃鸡是没有罪的。而且人间祸害遗千年,黄鼠狼这个祸害要留着的,不然人间太平,神仙都不会有人做的。


这些道理沙牛都懂。憨头女人已经憨了,再去为一只鸡偿命,那她也太惨了。寄儿是吃了抱鸡母生的,说不定也有了抱鸡母的骨血,还是我死吧,我的身上干净,抵抱鸡母的命绰绰有余。


这次只要一条命抵。鸡大师说,如果寄儿这次不死,以后也会有个沟坎,如果过不去也会死。他说要救寄儿有个办法,就是寄儿不再是我的儿子,给本村刘百利当儿子。刘百利是他选的鬼鸡,要去阴间司晨,刘家这一代没有生育,这是当鬼鸡要付出的代价。要给他选一个后人。他相中了寄儿。


我说只要寄儿能平安活着,不是我儿子就不是我儿子吧。为了寄儿,我就死了也心甘情愿。只是可怜了寄儿,小小年龄就死了亲爹。想到这里,本来沙牛还可向岸边爬一爬,就趴到水中低头不动了。


沙牛死的还不如河对岸的抱鸡母,没有人哭没有人伤感,他死的无声无息,抱鸡母死了,还有人好奇去看,沙牛直接拉到火葬场烧了。活着的人还要活,寄儿到刘百利家过了两天,憨头妈就被她娘家人领走了。


东方有神鸡。


神鸡不神,看上去也就是一只普通的鸡,看不出她哪一点神,可她就是神鸡。这是鸡公山上的鸡大师说的,你信与不信,她都是神鸡。刘百利是信的,他要做那只神鸡。


刘百利早就知道自己的婆娘,结婚前就知道,她就是鸡大师弄大了肚子,又把肚子打掉的那个姑娘。偏僻之野闭塞,此事还不能声张,又舍不得钱,用土方子做掉的,疼得死去活来,命保住了,却再也不能生育。这事婆娘不说,自己也就装作不知道,装作蔫了的一只公鸡,就是为了婆娘的那个体面尊严,就喜欢她在家派这派那,许这不许那的张扬。


婆娘死前的那份愧疚,刘百利一直骗自己那是对自己毫无指望的心痛。他想跟婆娘说,你不用愧疚我刘百利。过去的就过去了。可婆娘就是揪着过去不放过她自个,从那晚抱鸡母不见了,他就知道,婆娘那么豁达,怎么会为一只抱鸡母而失魂落魄。她是见到了鸡大师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而不知所措。


鸡大师年轻时风流无数,到处播种,就算播有所成,他也不知道哪块庄稼地是自个的种长出来的。婆娘被鸡大师追问过去,回来又不敢做声,郁闷在胸。可怜的婆娘哪经过这样的事,再遇到这种狠人,不日日惶恐病倒才怪。


刘百利的婆娘还没完全病倒之前,有意无意去看过寄儿,这个吃了抱鸡母生出来的孩子长个么样,她就像在看自己生的孩子,目光既羡慕,又新奇。而憨头妈就在一旁不被注意的地方虎视眈眈,既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看着眼前的风吹过去,草摇晃过来,还有两三只跑过界在树林空地上溜达晃荡的鸡。


刘百利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刘寄儿看着这个摸过他头,牵着他手的父亲,心中一股亲情滋生。刘百利清醒时就对他说,寄儿,你是我儿子,也是我婆娘的儿子,你要去让她认一认。糊涂时他就说胡话,我不要做鬼鸡,鸡大师才是那只鬼鸡,我是替他去做的。我要做鸡公山上的神鸡。我是一只神鸡,你就是小神鸡。


鸡叫没学成,刘百利越来越像一只鸡,越来越像,躬着身子,朝前伸着脖子。旁人看了都为他僵硬的姿势难受。他低头啄食似的头朝左一下,又朝右一点,眼前像有满地的食可啄。他走一路,啄一路。看见人来也不招呼,只顾着埋头向前啄食。


刘百利想剁掉两颗手指,他说鸡只有三爪,人却有五指,他想剁掉无名指和食指,这样就像鸡爪能写“个”字,用刀在两根手指上比划来,比划去,他就觉得两根手指比划掉了,不再是手指,而是鸡爪了。他的手掌张开就不再是手掌,而是鸡爪了。


寄儿过来了多少天,刘百利就修炼了多少天,这些天足够他清肠洗胃,改身换形,无奈想以人身入鸡道,无异于脱胎改命。大道之难修,岂可轻易炼成?平庸之辈想坐在家中就可心想事成,那只可能是怪异奇谭。


刘百利缠绵在东厢房的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是一个软弱的人,这是个没有大出息,只想着老婆孩子却断了后代子孙的人,这是一个想为老婆出气却只好把气出在心里的人。这是个把悲伤含在心里却从不敢吐露一丝痛苦的人。这是一个对人无害,也没有百利的人。他活得越来越像鸡,离开人间之前,想学一声鸡叫,憋在嗓子的这最后一口气,闭着眼吐了出来,头一歪,他落气了。


刘寄儿忽然福至心灵,站在刘百利床前,身体站得直直的,昂首挺胸,学起鸡叫——给哥给,给哥给,全村所有的鸡都听见了鸡叫声,都跟着发出鸡叫,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响彻鸡公山大地。


东方有神鸡,在鸡公山的神雾之中,威风凛凛,当她消失不见的时候,一轮红日就从那升起。


每天清晨,只要刘百利不在,寄儿都看见一只大公鸡,爪子硬如鹰爪进他家堂屋,与寄儿对话一般,人鸡对视一阵,就像在表达我来过然后又走了,就当我没来过而你知道我来过的那个意思,大公鸡鸡眼翻转了两下,把寄儿留在原地,像来时一样踱着鸡步走了。


三婶问寄儿,刚才出来的那人谁啊,走路好快,脚不沾地像飘,一晃就走去好远了。寄儿说,没人啊三婶,您是不是眼花了?你个鬼娃,你三婶眼睛好得很。


刘百利死的前夜,他的魂到寄儿的梦里来了。他说寄儿,我早就死了,我婆娘死了我也就死了,我知道她很喜欢你,经常偷着去看你,想认你做儿子,因给不了你家多少实在的帮助,一直不好跟你爹妈开口。我就是在替我婆娘等你认我做爹,做我们的儿子,你要到她坟前去认她的。现在你是我儿子,也就是她的儿子,心愿已了,我要走了。


一个月内死了两爹,人们恐慌了,说寄儿邪性大,这娃儿命硬,妨爹。而且听人说本命年时,还有个大沟坎,迈过去了,那就满好,迈不过去,小命危矣。所以,村民虽然善良,一时之间也没人敢收留他。


寄儿见到鸡大师的时候笑了,他一点也不怕鸡大师。他怕刘百利,刘百利对他人无害,却对自己狠得不得了,能在自己身上扎刀子的那种。无论多苦,都可忍到极点,也不让她人受丝毫委屈。


他觉得自己和鸡大师是一样的人。只顾自己,哪管他人死活。一个是憨头妈生的,一个聋子妈生的,都是智障残疾的后代。

寄儿看到鸡大师就熟悉,好像在哪见过。鸡大师看到这孩子,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觉得这孩子不简单,比自己还惨。


鸡大师说,你刚出生时我给你批过八字,你一生的祸福我都知道。你的左脚踝上有个红色胎痣,经水一浸,像染了鲜鸡血。我不仅知你过往,还晓你将来。我见你时,你眉眼未开,熟悉从何而来?


寄儿说,我看到您走过来,身后好像跟着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鸡,和我梦里见到的乌鸡一样。鸡大师惊奇道,噫,你竟然能看到我的魂体,还在梦中与我相见,有缘有缘。如今我道法有成,你又深具慧根,不如跟我学道去,我将在鸡公山领悟的道法,全部传你。


寄儿道,我不跟你学道,我爹刘百利要我读书。要我跟你说,他不做鬼鸡,他要做鸡公山的大神鸡。


鸡大师说,人的命天注定,你爹刘百利生来就是要做鬼鸡的,那鸡公山上的神鸡我都没碰到过,你爹刘百利做不了这个神鸡。他没这个造化。如果你拜我为师,我倒是可以点化,让你做这个神鸡。


我不要你的造化,你不能让我爹刘百利做神鸡,我就不跟你说话了。我去找别个,天底下一定有比你厉害的,你做不到,别的大师,说不定就可做到。


鸡大师不想放走刘寄儿,就像刘寄儿身上有什么秘密吸引着。他说,寄儿你别走。我给你批过八字的,你命硬,从命象看你命里克父,你已经死过两个爹,凡事不过三,你要有三个爹,才能否极泰来,要不你也认我做爹,我身上有道法,可以帮你挡煞。


刘寄儿说,你做不了我爹,我爹是刘百利,你就想占我便宜。说完,撒开小脚丫就跑。鸡大师在后面追着喊:刘寄儿,我给你批过八字的,你还有一个大的关煞要破,记住一定要离水远点,不要到河边去玩,有水的地方都不要去。


刘寄儿上学的时候,鸡大师又腆着脸寻上门,说寄儿,我寻思你的名字,不能总叫寄儿,你要长大成人的。刘寄儿不给好脸看,一副爱理不理样。


你爹刘百利给了你个刘姓,他占了大便宜,我不跟他争,你亲爹取小名寄儿,寄字在你名字中间,理所当然,我给你改的第三个人字,人不好做的。认我做爹你有好处的,你是鸡公山的传人啊,有鸡公山神鸡庇佑,你百病不侵。而且破你生死关煞,没人再敢做你爹的,只有我有道法在身,防得住。


刘寄儿同学不叫他寄人,都叫他奇人。同学们之间取了别名就不叫本名,以此为乐。潜意识,改名好像随意改动了身上的某个东西,我给改动的,我动的你。你喜欢,接受,不喜欢,忍受,没有很大的恶意。


奇人,你怎么有三个爹啊,晚上,三个爹怎么睡呢。三个爹你都喜欢,还是只喜欢其中一个呢?


奇人,你也吃过抱鸡母啊,抱鸡母肉好吃吗,是个啥味?

奇人,你是鸡变的吗,怎么你叫,公鸡都跟你叫,你是鸡王,还是听得懂鸡的话,你学鸡叫一个试试。


寄儿一概不理,只是一味地埋头快走。但奈不住这些孩子天天叫,除了动物园的猴子还有那些爱出风头的明星网红,没人愿意被缠着围观的。


既然你们爱叫,我就改名好了。寄儿并没有觉得奇人就比寄儿这个名好,但他还是跑去跟老师说,老师,我改名了,我叫刘奇人。从根上一下子解决了麻烦,掐了那些爱叫奇人的同学舌头,他们再也没有了围着他乱叫的劲头。


刘奇人放学回家,看见憨头妈坐在斜坡草地上,脸上满是汗渍,脏兮兮的,就向妈走过去。憨头看着这个人走过来,面上欣喜地讪笑着,只是那脏脸让那笑略有些黯然。刘奇人走到跟前喊,妈,你怎么在这坐着?听到声音,憨头眼睛诧异地亮了起来,好像记起了在跟前晃荡了六七年的儿子,有一种熟悉亲切感。刘奇人上去帮憨头妈把头发上身上的草芥,用手指拈下去,等到拈得差不多了又用手去拍。憨头妈像个害羞的女孩低着头,又抬起头,歪着脑袋很享受似的任由他弄。


憨头妈这是回来看她儿子了。跛腿缠着的脚踝布上还有沁出的血渍。还没等刘奇人母子温存够,就有两三个人冒了出来,很快围了上来,其中有一个说,憨头还满狠的,还能认路,跛着腿走这么远,这么快。憨头妈看到那围过来的几人围上来,就像见过那几人,认识一般就跟着他们走了。


刘奇人眼看他们走得远了,没有追,没有赶,突然在后面大声喊,妈,儿子改名字了,我叫刘奇人,你儿子叫刘奇人。憨头妈好像回了个头,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再也看不见那些人了,刘奇人在那蹲着身抱头哭个不停。


东方有神鸡,在鸡公山的神雾之中,威风凛凛,当她消失不见的时候,一轮红日就从那升起。


刘奇人病了,发烧说胡话。刘奇人多么想他的爸爸腿不跛,妈妈腿不跛,也不憨,都是正常的人,他多想自个有这种法术本领,把他们都治好。还有继父刘百利和他的婆娘都活过来。咱不做鸡,做扬眉吐气的人。


刘奇儿梦见憨头妈正在与鸡大师斗法,从憨头妈身上窜出了一只黄鼠狼,鸡大师身后冒出了一只乌鸡,身边跟着一条长蛇,旁边站一只奓毛抱鸡母,像极了白天把他妈妈带走的三个人。刘奇人喊,妈,我来救你。突然就有一只神鸡出现,霞光万丈。


眼前冒出鸡大师那张恬不知耻的老脸。这两天鸡大师做道施法,弄鸡蛋花,熬细米粥,敷热水毛巾给寄儿擦身体,只差去求西天活佛,请观世音菩萨。为了刘奇人,鸡大仙不知道损了多大的道行,可还是不济事,刘奇儿的病还是不见好。看到寄儿终于睁开眼睛,鸡大师激动地浑身颤抖。


刘兰姑对她哥过继的这个儿子刘奇人印象不好,憨头妈生的孩子,必非凡品,不是智障,那也是人间奇葩。第一眼看他就觉得他有点鬼里鬼怪,如果鸡大师从娘胎出来带着坏,他就带着从娘胎出来的那种邪。居然在她哥过世的时候学鸡叫,你说你不扮个孝子摔碗盆,至少你要烧香磕头吧,你个破孩子居然学鸡叫,也算奇葩的可以。搞得一村的人看她们家都怪怪的,以为鸡大仙来到了她家。


还有那个鸡大师,骗人骗己都成真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也算是有点道行。以后那一套装神弄鬼,你就用到自己身上,一个简单的伤风感冒,你给我说什么邪魅入体,伤了心肺。不过你的一些物理降温急救措施,有的也算歪打正着,不然这种烧法,早就把这孩子烧糊涂,脑子烧坏,成一个和他妈一样的憨头。要不是我从镇上的药店带了几包阿莫西林,用开水给刘奇人一天冲服了三次,发了一身小汗,刘奇人病怎么就会好。他还真以为是他的鬼道术给驱邪治好的。


刘兰姑结婚几年,也还没小孩,在婆家过得不好,就从婆家跑回来,照看刘奇人这个刘家过继的根苗。她把对夫家的爱全转到刘奇人身上,把刘奇人照顾得很好,跟自个的亲骨肉没两样。


刘奇人刚病得苍白没两天的身子很快就恢复好了。刘奇人也愿意做鸡公山的传道之人,鸡大师心满意得。没想到刘兰姑像一座高山挡在了鸡大师面前,她对鸡大师说,如果你再在奇人面前弄那些歪门邪道、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要有多远滚多远,我见一次用扫把打你一次。


刘奇人也是个见风使舵的种,见谁狠那就认谁、听谁的,在刘兰姑跟前像只乖狗。如果你看见有扫把从刘奇人家远远地飞了出来,那就是鸡大师来看刘奇人了,他狼狈地在台坡下转身,嘿嘿地笑着,那我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而在鸡公山下,刘奇儿的故事版本是这样开头的:

刘百利家和寄儿家都没喂鸡,这是很奇怪的。村里基本上每家都要喂鸡,要从鸡屁股下面抠蛋,鸡蛋是个奢侈品,舍不得吃,留着到小卖部换钱,买些生活必须品。


刘百利是鬼鸡、活鸡都怕,不能喂鸡。


寄儿家有黄鼠狼借住,那是专吃鸡的。那等于是送鸡上门。


寄儿和他的记名爹鸡大师,一个装乌鸡,一个扮锦鸡,在鸡公山满山的神雾之中学鸡叫。


这时,刘兰姑从天而降,将鸡大师打得落荒而逃。


柴草,本名柴安平,诗文散见《诗刊》《人民文学》《诗歌月刊》《诗潮》《长江文艺》《飞天》等,并入选诗歌年度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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