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布新帖

[小说] 人鼠之战------姚建平

3883 0
楼主 发表于 2023-2-6 10:47:57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人鼠之战

姚建平

 

钱通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被妻泼出的一句话拦在外边:你看你,自己讨病害的,吃些蔫死白菜;回家了怎不叫我一声啊?你知道我在妈那边带孩子的!


钱通张头张脑没摸着门儿,讪笑了下又端出大男子主义的架子正色道:我的乖乖,你省省吧,嘛事?


妻白钱通一眼右手一扬,陪客只准喝酒吗?像上辈子没吃的!钱通顺着妻的指点瞄到厨房里一兜白菜尾巴缩在菜篮子里,已是蔫而吧唧。钱通想辩白我并没有吃啊,到嘴边的话却又吞进肚了。尽管钱通平时一副大大咧咧唯我独尊的样子,但也读懂了妻的嗔怒和疼爱。钱通踱进那兜白菜残骸,蹲下来仔细一瞧:半萎半腐,不像是刀腰斩的印。


一段日子,钱通给应酬粘上了,家里成了旅馆。为了堵妻的贫嘴,或者避免战火弥漫,回家前编各种理由,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拎回些青菜和水果。在钱通眼里,女人头脑简单,随便几句甜言蜜语小恩小惠足以让妻烂醉几天。其实妻心里明镜似的,但她就是喜欢。有时故意刨根问底,钱通就喝斥道,男人打天下,女人在屋檐下,你不晓得这个理么?妻并不恼,却柔成一只猫,蜷在钱通的胸前。她因为总拖着近一岁的孩子闲逛或呆在外婆那里,与钱通总是失之交臂,所以钱通拎回家的那些小菜就被冷落在厨房里了。可钱通确实没有回家做饭吃,再说钱通巴不得在外应酬,吃点白饭,捞点油水,玩点枯味,陪陪梦中情人小茜,逗逗服务员小妞,有什么不好呢?


未必是什么动物吃了?鼠?或者蛇?钱通心里咯噔一响。他朝厨房角落的一码彩色水泥瓦吐了吐舌头,吓得背脊骨直冒冷汗。


这堆瓦我看要搬走才行!钱通武断地嚷。


这堆瓦很危险。钱通补充。


妻正着手收拾着厨房。这个厨房小单间,真实的身份是个杂物间。下岗了的自行车、退休了的摇床都挤在这里。每年六月,单间窗口衔住南风,夜半居然凉爽若秋。妻的忙碌正是打的这个主意。想在厨房里铺张床,好过过自然空调的瘾呢。


钱通小心谨慎地往走廊里搬运彩瓦,五块一叠,不一会儿,六七层高的一方彩瓦就矮了两三层,蛛网灰尘在钱通的颤惊中已攒了一小堆了。钱通窥到几个方便面袋陷在瓦缝里。


狗熊变成老鼠了。妻像曹操识破了袁绍,在后面哈哈大笑起来。


不笑!钱通被“鼠”字狠螫了一下。你才是鼠呢,钱通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你的猫。


钱通缩手缩脚准备揭开那几个方便袋,妻把钱通一扯说我来吧。


她麻利地挪开几块彩瓦,又用火钳拈起方便袋。天哪!十几个嗷嗷待哺的鼠婴叽叽地叫着,两个半尺长的大老鼠慌乱逃窜,显然对突然降临的劫难应对无方……


这下我是你们的宙斯啦!快向我叩头行贿吧,要不来不及来不及啦!钱通哈哈大笑地把门轰的一响,并随手操起撑衣架迅捷而凶悍地捕猎。没料到其中一只大老鼠竟勇士般跃上灶台,抓住一根沼气管三下五除二攀上房顶溜之大吉。


钱通痴在那里!旋即钱通又车过身来,想继续围剿掉队的贼寇。嗬,居然不见了。钱通怒不可遏。


等你慢吞吞地来要它的命吧,妻哂笑道,它还没进化到那么高的觉悟呢!那,躲进摇床里去了。


钱通开始剔除摇床上的垫絮,衣物和液化气灶包装箱。钱通听到了叽叽的呜咽,声音哀沉而绝望!妻似乎有些伤感:好造孽啊!钱通接话说,五害,忘了么,关键时刻怎么就心软了呢?钱通把摇床翻个底朝天,居然没发现它的影子。心想这真是怪事儿,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了,莫非还会隐身?钱通干脆着力晃动几下摇床,叫声更是凄厉无比。


妻梦呓似地说,我看见了。


钱通急问,在哪?


妻诡异地一笑,揪住钱通的手指往下拉,你往摇床底下的墙角里看!钱通一瞥,自语道,被压住了吧。钱通有些不自信,又看了一眼,原来根本就没有压住它!它瘫在墙角里面表情绝望,似乎哀求着说孩子不能没有父母啊,人类!


可惜那该死的负心汉逃了。蹲在一旁的妻伤感地埋怨,难为它还生下一大堆孩子。


好死不如赖活嘛,这叫识时务为俊杰。钱通的声音肆无忌惮。


妻的脸皮跳了一下。她没有接话,却说,它怕你!


钱通得意地说,正义永远是邪恶的镇压者。钱通顿了顿,又问:这帮鼠崽怎么处理呢?


妻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微微一笑答:你现在是它们的宙斯,生死大权由你拍板啦,不过,钱通提个建议,直接扔掉算了,别滥用刑具,弄得血迹斑斑,尤其是当着它们父母的面。


钱通采纳了妻的办法。用火钳夹起小鼠婴们从二楼一只只自由落体,一阵阵惨叫从地上溅进钱通的耳朵,钱通的兴奋膨胀起来。一声怪嗷风一样扑至钱通的脚脖子,突地又蹦到案板上,正拟攀援到窗台,然后搂着下水管溜之大吉呢。钱通又惊又怒,抡起撑衣杆拼力横扫,天助也,不偏不歪,正中大鼠的肚子!“咚”地一声闷响,鼠跌落在地,挣扎一番,满腹悲怨地挤出一对愤怒的黄豆眼!钱通猛然悟出它蜗居墙角是采取以退为进、避实就虚的战术,并在策划酝酿一场脱逃之计!个板马,它居然都懂得孙子兵法,临危不乱,虽死犹荣啊!


稍稍平息之后,钱通仔细参观了下鼠窝。方便袋只是窝的外围建筑,次层堆砌着蓬松的书的碎片和袜子、尿片,最里面是残羹冷菜。许多天以来,一些不明丢弃的事情大白天下。妻来神了,半真半假地责怪道,你看看,老鼠都比你重视家庭和子女吧,从小就拿你的书搞启蒙教育了。钱通一激灵,反讽说,那是,你见识太高,与老鼠一般见识罗。妻便一脸的不悦,知道你的嘴巴狠。钱通一把搂住妻,抚摸她的齐腰长发,一低头,却见脚上有血,糟了,显然是老鼠的复仇之吻。


在厨房铺上床后,舒服死了。妻整天洋溢着满意的笑。卧室像火炉,这边半夜却要盖薄毯。


周五那天,大概是两三天以后,钱通又因应酬喝多了酒,是中学梦中情人小茜请的客。反正人家的饭好吃,所以钱通没拒绝。怎么回家的钱通记不清了。不知是喝酒兴奋还是酒后口干,抑或尿胀,反正钱通夜半三更时醒了。钱通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鸿运扇运转的节奏,钱通翻身伸手,习惯地拥妻,不见了,孩子也不见了,钱通才知道肯定是妻在给孩子端尿,钱通条件反射似的有些恼,嚷道,干嘛端尿?尿就尿了,忒地吵醒我的?


妻不做声,惴惴地抱着孩子上床。她很清楚钱通在酒后总是喜怒无常,有事无事拿她发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钱通又迷蒙了一阵,仿佛又传来吱吱的脆声。钱通借酒装疯,你要命吧你,硬要个老子吵得一家人不睡是吧?!可一骨碌坐起,却见妻儿正被钱通的话吓醒,钱通后悔鲁莽,但不想道歉,改言道,什么声音?妻并不答,道,我看你才要命呢!钱通万没料到低声柔气的小妻子胆敢顶嘴,右手一巴掌不假思索地甩过去!钱通豪怒,叉腰而立,余音满楼回响。妻奋不顾身地爬起,泣不成声,吼道,我看你才要命呢,钱通正想甩出左手,孩子惊吓得不知所措,从床上摔下,钱通和妻均抢过去,最终是钱通抢到,哼哄不停,可小儿却不买账,哭闹更甚,妻夺过孩子,怔怔地坐在椅上,珠泪不断。小儿偃旗息鼓头一偏进入了梦乡。


眼不见心不烦,钱通掀门出外,却品忆起昨日的应酬来。小茜婚后离异寄居娘屋,也不知她怎么捕风捉影弄清钱通在小城的本事和身份。总之在钱通的周旋周济谋划下梦柳食府昨日开张了。这不,小茜设专宴招待了钱通。说是梦中情人,其实就是单相思,出水芙蓉的小茜害得钱通只有朝思暮想的份儿,大山的儿子常常痴盯着她像只高傲的公鸡格登走过,然后咽下口水,淹没一段沉默,全没现在俘获妻后的自大和狂妄。真个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十多年前痴心妄想却在昨日蓦地绽放。首先是偷偷摸摸的悸动和深入,接着是毫无遮拦的粗犷,钱通的目光钱通的手掌和着碟机中的节拍,在音乐的搏斗中钱通听见小茜惊惶失措的尖叫,咬着钱通的名字,撕扯着钱通的头发。他们反复摇曳在那把条形沙发上……人有时候是多么下贱,自己拥有的往往并不在乎,别人占有时却又心有不甘。我难道不是吗?


又有吱吱的声音!是在冠名客厅的屋里。钱通启门轻轻循声移步。是鼠,声音肆无忌惮,在啃噬着家具!钱通气愤至极,踢腿一阵猛踢,声音嘎然而止;没等钱通走出门,又吱吱地唱了。钱通把持着一根报夹气势汹汹地朝家具见缝插针,吱声蓦地歇息,当钱通步出门外,故事又开始重演。钱通没辙,因为要上班了。


要是以前吵架,钱通往往主动送回可口的早餐,然而今天没有。钱通拧回了一盘凤爪十个鸡蛋,然后对妻不屑一顾地走了。妻仿佛在忙碌收拾些什么,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中午回来妻不在,钱通想她肯定又去了小孩外婆家了。打开房门,两个盘子遗弃在桌上,凤爪不见了,另一个盘子里罗列着空蛋壳。钱通并不奇怪,因为妻的稚嫩常常唆使她的行为很夸张,她肯定想气气钱通,让钱通回家没着落,让钱通反省她过去的照顾料理呢!


钱通坐下来,插上电风扇电源,旋成一档,不转,再旋二档,还是没反应,钱通看看定时档,正指向“on”,钱通再次拔出插头换个插孔,还是没动静,活见鬼,停电了?钱通站起来准备到卧室里试试,头刚好顶住一根绳子,仰脸一看,妈呀,切断的电线正荡着秋千!钱通想到了鼠,他妈的可恶的鼠!钱通再次寻到那根撑衣架,急急地掩上门,检查门脚是否有缝,狗日的乖得很,早已用它的特长在下边开了个口子,钱通弄两块彩瓦迅捷堵上。钱通叼上一支烟,悠悠地吐出个圈儿,思索着怎么个瓮中捉鳖。吱吱声又突地生动起来。也许是因为钱通无动于衷。钱通心急火燎地搬走几段矮柜,俯查柜底,一个窟窿里裂开一张尖嘴,朝钱通做着鬼脸呢!似乎戳着钱通的后背羞辱钱通的无能!钱通有些疯狂地搬开家具,把四面墙裙全裸露出来,汗水湿透了衣裤,恍惚中一老鼠从哪个窟窿里滚出旋即伏入角柜的底部,那身材和套路与上次整理厨房时逃之夭夭的老鼠如同孪生!钱通的镇压欲凸起很高,操起撑衣竿在每个柜底一阵乱打。一个多钟头过去了,战争仍没有结果。钱通突然明白这只老鼠的深义:它是在祭悼战争中牺牲的伴侣并为它复仇啊!钱通的心一阵悲凉。左腹痛了一下,提醒钱通要吃饭了。钱通想暂时休战,拉门去卧室里吹吹风,再喊妻回来做饭吃。其实钱通烹调水平也不赖,婚前曾在左邻右舍风光过,现在反正有老婆了,亲自做哪有男人味呢?


钱通不可一世地横在床上,背部被硬物挺了一下。钱通侧过身子,摸来一本硬面抄。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头皮禁不住发麻,浑身发紧。钱通细细阅读,妻记录着婚前婚后钱通的部分言语,婚后钱通的行踪和妻被打的小记,有一页的笔墨还冒着热气:是今天留的言。妻说,我承认,你曾经是我的偶像,但这几天我完全陷入对那个鼠窝的迷恋,一个老鼠尚且顾着孩子和家,而你却不能,零星争吵可以燎原成无法收拾的战争,我不想通过战争毁灭你在我眼中的老虎形象,我只能主动撤出……


钱通一时茫然,所有的仇恨射向那只可恶的老鼠,便凶神恶煞地闯向客厅。那鼠似乎胸有成竹等待多时,而且早已破译了钱通的歹意,一开门它立迸而出,尽管钱通饿虎扑食般。鼠扭着蛇姿三步两步游至走廊尽头,搂着那根自来水管一忽而消逝在下水道里。


许多天后,没有妻的消息,一年后,妻仍杳无音讯。钱通的应酬似乎骤减,长年累月地守住三间小屋,空荡得能听见针掉的声响。钱通没有也不愿到处打听妻的下落,该死的面子却被无数个不眠之夜折磨得体无完肤。钱通对那窝鼠的深恶痛绝日益汹涌:是它充当了“第三者”,最终打败了钱通……

 

姚建平,松滋人,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武汉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至今在《大学生》《青岛文学》《幸福》《江河文学》《华夏酒报》等报刊发表文章近200篇。

 



「真诚赞赏,手留余香」
生活在松滋,爱上100网!

回复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免费注册 手机动态码快速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投诉/建议联系

yun@songzi100.com

松滋百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网站
拒绝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本站发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
法律相抵触的言论!本站内容均为会员发表,不代表本站立场!
  • 关注公众号
Copyright © 2012-2024 松滋百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2023001510号-3 鄂公网安备 42108702000062号

关灯 在本版发帖
扫一扫添加微信客服
QQ客服返回顶部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