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幺爷的故事-----海振国

幺爷的故事

海振国

这年，在给远房的叔祖公——海元祖爷拜年时，他拿出厚厚的一叠手稿给我看，并向我讲解了他的回忆录。于是我幸运地聆听了幺爷的故事。

海元祖在家排行最小，我们孙辈们都称呼他幺爷。幺爷十八岁时被国民党拉去当了壮丁。1949年11月他当时所属的国军在成都投诚起义后，被解放军收编到7军28团6营二连。1950年9月他被调往山东团村炮兵基地参加训练，操练使用苏联制造的M1939式37毫米高射炮。该型炮有效射高3000米，由8人操作。幺爷在集训时定为测距手。测距手主要是用一根一米来长的测距器，像使用望远镜一样的测量飞机飞向我方的距离，口头大声报告数据。经过半年的训练，测试评比时，他的考试成绩荣获全营第一名，成为优秀测距手。

1951年5月幺爷所属部队接到赴朝作战命令，幺爷所属高炮营的任务是保护我军一个喀秋莎炮兵团。称为武器之王的喀秋莎BM-13型火箭炮可在10秒钟内将16枚火箭弹全部打出，最大射程8.5千米，可形成短时间密集打击力。1950年10月，中国决定抗美援朝奔赴朝鲜战场时，中央政府已经在与苏联接洽武器援助的相关事宜。当时中国政府交给苏联政府急需援助装备物资清单中，就包括BM-13火箭炮，但是这款武器一直到第五次战役快要结束的时候，才从苏联那里接到。中国在得到这批火箭炮装备之后，迅速抽调了两个精锐师组建了炮21师和22师，21师下辖201、202、203、207和208五个炮兵团经过不到一个月的安装、发射、就位训练，就直接开赴了朝鲜战场。

当首战使用了苏联援助的“喀秋莎”火箭炮后，美军开始格外关注对中国炮兵的空中打击。1951年11月在攻打四面陡峭、易守难攻的望海山时，喀秋莎火箭炮团夜间偷袭，打了敌军个措手不及。除了活捉一名敌军连长外，其余全歼。这一下敌军发疯了。第二天派来多架次侦察机侦查火箭炮团的位置。幺爷所属高炮营就隐蔽在山顶上守护着这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喀秋莎火箭炮团。接到敌机飞来侦察的情报时，身为测距手的幺爷第一个从掩蔽体中冲到最高的地方举起长笛般的测距器，寻找飞机的踪迹。他身上披着树枝伪装，像青松般屹立在山岗。“那青松，更显得枝如铁，杆如铜，蓬勃旺盛倔強峥嵘。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他迅速调整仪器，大声向指挥官报告敌机飞来的距离。炮手们各自进入自己的岗位，把高射炮调整到发射状态，听从炮长的的指挥，随时准备向敌机开炮。根据司令部“打低不打高，打近不打远，打俯冲不打拉起，打接近不打飞离”的原则，由于侦查机飞得比较高，而且速度也比战斗机更快，所以他们忙得满头大汗。

1952年元旦节，双方停火庆祝节日，晚上，高炮营的1、2、3、4连全体官兵们都聚集到幺爷所属的5连地下室里开迎新年庆祝会。会议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突然接到敌机空袭的警报，敌机的轰鸣声隐隐传来。其他几个连离自己的高射炮阵地比较远，再加上天黑路难行，营长命令幺爷所属的基地连出去迎战敌机，其他人员原地待命。他们接到命令，全体指战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地下室，各就各位进入战备状态。一个连四门炮，分为两个排，每个排两门炮。连长手握三角形的小红旗，指挥战斗。幺爷站在早就选择好的最佳观测点上，在夜空中找到如鬼火样的敌机夜航灯光，测量距离。“5000米，4500米，4000米，3500米，3000米……”幺爷高声喊出他测到的数据。当喊到三千米这最有效的射程时，连长把手里高高举起的的指挥旗用力地往下一挥，高声向炮手发出命令：“打！”四门高射炮一齐向敌机开火。曳光弹在夜空中拉出一条条红色的火龙，交织成一道火网，把整个山头都照得如同白昼。敌人十六架飞机，分成四组每组四架，向下投掷炸弹。敌机像毛驴拉屎似的向下倾泄钢铁炮弹。炮声隆隆如滚滚雷鸣，山崩地裂似的爆炸声在夜空中震耳欲聋。敌机第一组投完炸弹，飞走不到十分钟第二组四架飞机又冲过来投弹。爆炸声响彻山川，地面尘土飞扬。天上地下响成一片。在元旦的夜晚尤如燃放烟花爆竹一般。

在激烈的战斗中，幺爷的声音嘶哑了，炮手们浑身湿透了，连长的眼睛冒火了，高射炮的炮筒打得通红了。敌机飞行员在高射炮的轰击下，眼花缭乱，失去了目标，胡乱地扔炸弹，每架敌机扔完就跑。四轮空袭后，终于偃旗息鼓，夜空静寂。幺爷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喝了口水，擦了把汗，接着打扫战场，伪装炮体。战士们在异国他乡用高射炮送旧迎新，英雄的高炮连保护住了隐藏在山沟里的喀秋莎火箭炮团。

敌人的贼心不死，元旦晚上没有偷袭成功，第二天上午又来了四架敌机，挂着炸弹，嗡嗡嗡飞向我方。听到空袭警报后，幺爷迅速拿起测距器飞也似的跑到观测位。双眼紧紧贴在测距器的测距孔，双手灵活地调节数据显示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飞过来的敌机，不住地把测出的敌机距离报告出来。当幺爷喊到“3000米”时，连长一挥三角指挥旗，下达命令：“打！”高射炮一齐向敌机吐出愤怒的火舌。曳光弹划出道道耀眼的弦光。敌机像黄蜂般地俯冲下来狂轰烂炸。在全营组成的高射炮火力网下，敌机胡乱扔掉炸弹逃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一组喷气式轰炸机不服气似的怒气冲冲地向我方冲过来，我方抓住时机又是轰隆隆一阵狂射，一发炮弹打中了领航敌机，敌机尾巴拉着浓浓的黑烟越飞越低，后来火光一闪变成一团火球陨落山谷，后面的三架飞机看到这一幕扭头就跑了。敌机飞走后，高炮手们马上就砍树枝割野草重新把高射炮伪装起来。

幺爷他们这个高炮连稳准狠地打击敌机在全营出了名，被上级派出去打游击。他们都是在夜里摸黑转移高射炮阵地，然后伪装起来。敌人闻风丧胆，敌机不敢接近。

幺爷是幸运的，他是最可爱的人中的一员，正如著名作家魏巍在《谁是最可爱的人》中所说：“他们的品质是那样的纯洁和高尚，他们的意志是那样的坚韧和刚强，他们的气质是那样的淳朴和谦逊，他们的胸怀是那样的美丽和宽广！”

幺爷在抗美援朝战场荣立了“国际三等功”。回国后又荣立了国防建设三等功。1953年底他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优秀共产党员。1955年提升为少尉，退役前任北海舰队副团级教员。1978年，幺爷结束了他三十年的部队生涯。

……

我回过神来，才知时间已晚，便起身告辞——“幺爷，再次给您拜年，向您致敬！”

海振国，松滋市陈店镇退休干部，松滋市老年大学文学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