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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飘飘洒洒的雪 牵牵挂挂的梦 ——赵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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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2-1-7 14:36:06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飘飘洒洒的雪  牵牵挂挂的梦

——松滋县大同公社同兴八队知青记忆

赵永华


岁月如歌,是那如痴如醉的悠扬旋律;

岁月如风,是那若隐若现的成长里程;

岁月如雨,是那似梦非梦的历练沉淀。

一段难忘岁月是那乡土的风,那乡土的雨;那久远丁家湖水,曾经同兴八队的歌。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皎洁月光下,夜色朦胧,如同轻纱笼罩,在同兴八队的稻场上乘凉的我们,围坐在一起,在聆听中欣赏与陶醉,闫承茂的一曲曲激昂高亢或情意绵绵的口琴声,飘荡在那宁静乡村夜空。《小路》是闫承茂吹奏众多曲目中的一首,这是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一首著名军旅歌曲,《小路》优美而不柔弱,情深而不缱绻的曲调中,透着坚强与勇敢,那触动心灵的歌词里,有一种前赴后继的精神,激发一种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小路》也是一种情怀,给人一种无限遐想。

离开同兴八队已经近半个世纪了,每当沿着《小路》前行时,难忘记忆浪花总是情不自禁泛起、涌动。思绪又会回到同兴八队田野中,仿佛又听见了那熟悉劳动号子,感受到了那乡土的清风和煦,那乡土的细雨滋润。

岁月荏苒,回望三年春播秋收的生活,那一幕又一幕的画面,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像电影、像电视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闪烁,像诗歌、像浪花激情飞扬地在心目中驰骋、荡漾。

我们用稚嫩青涩的青春,描绘着蹉跎岁月的轨迹,书写着坎坎坷坷的故事。无论是夏天似火的骄阳、还是隆冬凛冽的寒风,总能留下或深或浅的烙印,当我们的夕阳余辉淡去时候,即使是用支离破碎文字,但愿能够链接那一段段难以忘怀的回忆,汇集仍旧奔腾的一条青春河流。

1973年,高中学生时代结束,在广阔天地里学习的开始。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潮中,我们经历那乡土的春夏秋冬时光,虽然只有三年,但是那三年是我们踏入社会的起点,是生活的开端。当流淌的泪水、汗水交织在一起时,往事又是那样的刻骨铭心,那小河的涟漪,那田野的稻香,那水车的旋转,都不时时的拨动着那种强烈回望的心弦。

现在似乎我们已经走的很远、很远,那水乡池塘中的莲花已经遥不可及了,但是现在一旦闻到拂面春风里一阵阵花香时,仿佛那柔和的风就是从乡土飘过来的,是那样的沁人心脾。一旦看见窗外淅淅沥沥细雨时,就是那乡土的雨滴落在我的眼前,那溅起的水花,就能汇成似水年华的溪流。

那乡土的优雅、乡土的粗犷,总是在魂牵梦绕的记忆之中跳跃。一粒粒种子,在我们曾经付出的一滴滴汗水里发芽、抽穗;遥望那风中的麦苗,犹如碧波荡漾,近在咫尺;那小溪的潺潺流水,仍然在滋润心中的田野。         

乡土生活的三年,有风的芳华,有雨的滋润;与白雪同行,和霜花并肩;有苦涩、有欢笑;有青春激情的火苗,也有盈眶泪水的故事。每当记忆的闸门打开时,总想驾驭那涌动洪流中的一叶小舟,能够让历历在目的往事、让感慨万千的回忆顺流而下,让记忆中的更多点点滴滴川流不息。


一、沧桑小镇与盛名中学


我们的母校,松滋第四中学,建校于1956年,在文革期间更名为沙道观中学,坐落在家乡沙道观镇。沙道观镇是一个底蕴厚重的千年古镇,坐落于长江的一条支流——松东河畔,在中国的版图上很难找到她的坐标,在中国灯火辉煌的城市中,小镇真的就是沧海一粟。可是小镇也有小镇的韵味,更有小镇的朴实,人们生活不是很富有,但是很充实。小镇不是豪情万丈的烈酒,只是一杯丝丝淡雅的清酿。

松东河是沙道观镇的母亲河,没有百舸争流的景色,偶尔有几艘小船只,点缀那水流之中,一座大桥犹如彩虹连接河流两岸。沙道观大桥建设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大桥的建成,结束两岸人民靠木船摆渡的时代,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桑榆暮景的沙道观大桥,依旧是沙道观人民无法磨灭的记忆。

当时全镇设有两个街道办事处,民主街道与胜利街道,还有直属沙道观镇管辖的农业社。

镇里工业门类比较多,大部分为手工业,还有建筑公司,装运公司,粮油加工厂,棉花加工厂,五金制品厂等等。商业在小镇比较繁华,白天小镇街上熙熙攘攘,小镇餐饮店的吆喝声,铁业加工厂的敲打声,木业加工厂锯木声,还有工厂机器轰鸣声,合成小镇欣欣向荣的协奏曲。

晚上小镇又显得格外的宁静,如同定格的油画,仅仅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路灯陪伴小镇的梦酣。

沙道观镇有一个标志性建筑——天主教堂。历史记载,早在1922年,比利时教会在沙道观修了三栋平房的天主堂。1933年,比利时教会转归美国后,美国传教士于同年在原地修建天主教堂,在经历战火纷飞的年代之后,天主教堂几乎完整的保存下来。在文革之前,天主教堂的钟楼顶上立着一个十字架,在文革中由于破四旧的原因更换为一枚红五星。这座天主教堂也是西方文化注入中国的缩影之一。

沙道观镇有两所中学,松滋第四中学(松四中)与沙道观镇中学。1966年松四中开设高中班,首届招生两班108人,不久因故停办。至1971年重设高中部,招高一新生四个班,近两百名学生,来自于沙道观镇及其周边地区的初中生。我们初中毕业之后,也成为重建以来的第一届高中学生之一。两年高中学习的知识,与现在高中学生掌握的知识有很大距离,但是我们的教课老师,个个都是教育大咖。松四中的教师队伍,可谓是卧虎藏龙。其中数学老师张志文、张方秀夫妻及英语老师胡成权,他们都是毕业于现在的双一流大学——久负盛名的华中师范大学,而他们的原籍是武汉市和沙市市;语文老师张兴强、马俊民、许兆蓉,还有物理老师李瑛、化学老师周世涛等等,都是松滋教育界出类拔萃的人才。聆听他们的讲课,是我们高中学习的荣幸,老师们的谆谆教导及潜移默化的影响,奠定了我们走向社会的坚实基础。

1973年1月,我们结束了两年的高中学习,在短短的时光中,有太多的不舍与留恋,仿佛还有我们没有解的数学方程式,还没有听够高尔基的《海燕》的呐喊。在毕业典礼的会场,主席台两边的对联至今记忆犹新,“革命青年、志在四方,广阔天地炼红心;英雄儿女,任重道远,一生交给党安排”。这是语文老师张兴强提书的,正是这幅对联,一直在激励着我们,鞭策我们,使之成为今后成长的动力与座右铭。

“像那青松茁壮成长,像那江河奔向海洋,我们革命青年,将一生献给伟大的党,到农村、到边疆,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在一首首激昂、励志的歌声之中,挥手告别朗朗书声的学园,为中学时代画上一个并非丰满的句号,为即将步入社会增加了一个未知的问号。


               二、广阔天地  鸢飞鱼跃


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发表《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编者按语。在介绍了甘肃省会宁县城镇的一些居民,包括一批知识青年到农村安家落户的事迹后,引述毛主席的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随即在全国各地开展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一批又一批的城市知识青年下放到了农村劳动。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

“广阔天地炼红心”

这些震耳欲聋的上山下乡运动口号,激起我们到祖国最需要地方去的豪情。我们沙道观镇非农户口的毕业学生,上山下乡是势在必行。沙道观镇的往届初中毕业生都到乡下去了,况且大学不招生,工厂不招工,符合上山下乡条件的毕业生,除了几位参军的同学之外,下乡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这是我们履行我们诺言,一生交给党安排的时刻,我们高中毕业的同学们在一起憧憬着“农村也是大学”的梦想,构想着离开父母后自由翱翔的计划,如何完成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锤炼自己誓言,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保尔·柯察金名言一样。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1973年的春分季节,严冬已经远去,只有含苞欲放的花朵,吐出新芽的杨柳在春风中展示她的舞姿,春回的燕子仿佛在注视我们踏入社会的脚步。

来自高中两个班级的七位男同学,熊世年、闫承茂、田士福、肖万禄、金绍春、薛运华、赵永华由街道办事处安排,成为一个新的团队,共享一个新的团队名称,知青小组。

一个新的里程碑,从学校到社会;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学生到农民。

1973年3月28日,下乡的队伍在镇政府门前集合,没有光荣花的欢送,也没有敲锣打鼓的喧闹,一切都显得平平淡淡,当真正迈出家门的瞬间,还是或多或少有难舍家的忧伤,豪言壮语遇到泪水的时候,又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再见了!敬爱的老师们,再见了!给予知识的学校。春风伴我踏征程,志在远方化春风。

下乡第一个落脚点,在大同区大同公社接受分配,大同公社办公大院坐落于采沙河旁,类似一个四合院。可能是春耕的原因,很多领导都到生产一线去了,公社大院没有几个人,只有我们这些接受分配的下乡知青,挤满了整个院子。分管知青工作的公社领导,讲了几句公式化的欢迎词,大多数知青没有关注领导的欢迎内容,而最关心的是希望被安排一个相对富裕的生产队。此时此刻在躁动的知青人群中,也感受到什么是听从党的召唤,一生交给党安排,激情、担心、恐惧、无奈于心中碰撞与融合。

我们七位被分配到同兴大队第八生产队,到公社接我们的是同兴大队民兵连长张开毅,还有同兴八队的财经队长刘全恒。初次见面的张连长看上去不足四十岁,一句句浓浓乡土口音,张连长代表同兴大队,欢迎我们插队落户,非常朴素的言语,拉近了我们与张连长的距离。

刘全恒队长也不足三十岁,在微笑之中,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们了解到我们将要去的同兴八队,位置在丁家湖的最深处,是一个生产相对落后的小队,劳动力不多,所以非常需要劳动力的补充。刘队长也非常抱歉的说,由于生产队财力有限,你们到生产队后还没有具体的住房,肯定有非常多的困难,生产队尽量解决我们下乡后的一些具体问题。此刻我们七位同学就与同兴八队结缘了,对于我们来说,不知道同兴八队是什么样子,困难到什么程度?

我们也坚信,我们也思考,办法总比困难多吧。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何不亲临其境,一步一个脚印的去感触那一方土地,用比较嫩稚的双肩去担当时代所赋予的责任。

 

              三、踌躇满志的路  若隐若现的梦


从大同公社出发,在张连长、刘队长的带领下,步行前往。漫步在乡间小路,我们犹如翱翔在空中的鸟儿,显得一些异常兴奋,三三两两不时开着玩笑,有的说下乡之后要当拖拉机手,有的说要去当养猪能手,有的说要发明一种机器能够自动种地。各种各样的想法,来自于我们的书本,来自于读过的诗词,来自于先进人物的事迹。我们在学校读书时,脑海中的思维,想象中农村有无边的田野,麦浪起伏,绿树成荫,拖拉机奔驰在广阔无垠的土地之上,还有在牛背上的牧童与悠扬的牧笛声音,感觉农村是多么的浪漫,多么的富有诗情画意。

因此,农村巨大的魅力吸引着我们,思绪如同草原上的烈马在狂奔,脑海里充满的就是那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景象。即使我们真正走向农村时,思维也几乎停留在海市蜃楼之中,浑然不知农村生活的艰苦,不知道今后的道路怎样行走?也许是走一步算一步,也许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吧,无论如何,决心就是广阔天地练红心。

从公社到我们的生产队,张连长说不到十里路的距离。阳春三月,路旁的桃花吐出她的芬芳,眼前不时有穿梭采蜜的蜜蜂,远处传来耕牛“哞哞”的叫声。目睹路旁田野中抽穗的麦苗,成片成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大家又是兴奋又是好奇。虽然走路有点累,肚子也饥肠辘辘了,但还是沉浸于现实与想象未来的美好之中,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接近到达同兴八队时,相对宽畅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剩下的只有田埂路,不足一尺宽,两边就是正在春耕的水田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肥料的气味,在羊肠小道的摇摇晃晃中,在坎坎坷坷的路上,我们来到了同兴八队。

夕阳之下,小队长周成贵正在稻场上,召集小队社员开会,主要议题是欢迎我们知青小组的到来。周队长个子比较高,黝黑的脸上,露出纯朴微笑,泛黄的牙齿上,记载周队长的不短烟龄。简单的交谈之后,周队长邀请我们到他的家里,这是生产队欢迎我们下乡知青的晚餐,在周队长家里准备的。由于都是生产队自己种的大米,自留地里新鲜蔬菜,加上已经非常饥饿的原因,第一顿饭犹如山珍海味一样可口,在饭桌上初次品尝了农村生活的味道,酸甜苦辣每个人的感触也不同。

由于生产队没有给我们准备居住的房子,因此晚上我们七人分别住进农民家中。肖万禄、金绍春、薛运华住进祝生贵家,祝生贵后来我们称之为贵哥子。

闫承茂、田士福两人住进财经队长刘全恒家。

熊世年和我入住民兵排长杨世政家。杨世政与我们是同龄人,全家五口人,其父亲在大队小学当炊事员,母亲在生产队务农,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小学读书。低矮的茅草屋里,收拾的非常整洁,杨妈妈也非常热情。

晚上,煤油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心中思绪万千,学生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从达到同兴八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新的农民了。在人生的转折点上深感迷茫,想到中学时代曾经有过的大学梦,而现在成为一名农民时,忽然感到睡意全无,辗转反侧,之前的异常兴奋心情,一下子被无法想象的焦虑所代替了。不知道未来的路上是荆棘还是鲜花?道路是坎坷还是坦荡?曾经的豪情万丈还能在现实情况下,依旧能够撞击出炙热的火花吗?在提问与回答、肯定与否定中熬过了下乡后的第一个夜晚。

                  

四、有歌有泪的同兴八队


同兴大队坐落于丁家湖,由于围垦造田,丁家湖已经没有波光粼粼的湖泊了,如果将整个同兴大队的地形比作一口锅,同兴八队就是处于锅底位置,一旦持续下雨,同兴八队如果排涝不及时,就是汪洋一片了。那乡间小道,是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团糟,又是血吸虫的疫区。

据说在解放前,这里整个丁家湖就是“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钉螺比比皆是,一片荒凉,血吸虫的危害,很多人家都流离失所,逃亡他乡,丁家湖的水中也汇入着劳动人民的泪水。

解放后,丁家湖通过改造,围垦造田,在湖的中心地带,才有了同兴八队的一百多亩旱地和一百多亩水田,在田野中有几条小溪穿流而过,还有几个池塘。在夏天,池塘荷叶、荷花在风中摇曳时,好像一幅活动的油彩画,更像宋代诗人杨万里描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缩影,诗中有歌,歌中带泪,这就是我们又比较恐惧、又有憧憬的同兴八队。

由于劳动力不多,加上土地比较贫瘠,所以生产队的积累很少,农民收入非常低,在我们下乡之前,每天的工分分值只有三角三分,而较好的同兴第一、第三生产队的分值已经超过九角。同兴八队的仓库,是非常低矮的草房子,年久失修,已经有点歪斜了,由几根柱子支撑着,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看上去也是摇摇晃晃。仓库里的粮食、化肥、种子是生产队生存的基础,也是来年的希望。

同兴八队共计19户人家,其中两位老人独居,无劳动能力。劳动力共计39人,生产队的保管员、饲养员、机务员、管水员、会计不直接从事劳动,真正下地干活的也只有34人。男劳动力15人,女劳动力19人。我们和同兴八队的社员们一同劳动,他们不仅仅教会了我们农活的技巧,还用他们朴实的言语,善良的内心,激发我们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练自己,积累克服困难的勇气。

即使时间再久远,他们仍然在清晰的记忆中。

同兴八队虽然耕地有两百多亩,由于劳动力不足,生产工具简陋,粮食产量不高,早稻、晚稻的亩产量也只有四、五百斤左右。生产队的多数社员生活异常艰苦,如诗福大叔、兴伯、成权大叔几个家庭多年都摘不掉“超支户”的帽子,加上盛行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他们的生活开支,都是依靠家里的鸡蛋去大队的小卖部里换取食盐、肥皂等,他们的生活的确是举步维艰。相对生活比较好一点的财经队长家里有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也是生产队唯一的一辆自行车。生产队的作息时间,是仓库保管员汪伯凭经验及感觉管控的。我们下乡之后,购买了生产队唯一的小闹钟,时钟不停歇的一圈又一圈的行走,记录着我们下乡磨练的分分秒秒时光。

我们在同兴八队的这一段经历,如同唐代诗人韦应物《观田家》写的那样“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五、知青之家的苦与乐

生产队未启用的三间猪圈已经收拾干净。我们下乡,国家安排给每位知青一笔安家费,用于住房、生活必需品、生产工具的购置,费用由生产队管理。财经队长从同兴六队买回七张旧床(部分回城的武汉知青使用过的),4月5日,我们七位就搬进了知青之家。房檐比较低矮,但在房子里面不用低头弯腰。三间房子中间的一间作为放劳动工具的地方,两边是住宿间。熊世联、闫承茂、田世福和我住一间,肖万禄、金绍春、薛运华住一间。房子很小,四张单人床勉强放下,床挨着床,没有多余的空间。

 厨房是已经搬走的曾宪海留下的家,离宿舍相距约三十米左右,有两间房子。周队长安排喂牛的祝家国大伯给我们垒了一个能够安放两口锅的灶台,一个白铁桶作为水缸,厨房的前后都有水塘,直接到水塘提水。没有修建厕所,相邻不远的覃婆婆有一个小厕所。加上我们知青点的旁边是猪圈,后面是牛圈,前后都是生产队的田地,这些也是应急的天然厕所。

我们过去是同学,在同一所学校学习;现在成为朝夕相处的兄弟,进出在同一个屋檐,白天我们一起在挥洒青春的汗水,晚上与星星诉说我们自己的故事……。


熊世年

两年的高中学习,丰满了准备翱翔的羽毛;业余的阅读,增加他的知识内涵;时间的风吹雨打,养成非常沉稳、不骄不躁的性格。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尽心尽力,力求完美。周队长曾经说过,什么事情交给小熊完成,他一定做得非常好,哪怕是一个人的时候,他都在用心去做。

在我们知青小组的自留地劳动中,熊世年从不缺席,如果生产队没有早工安排,他会拿锄头到自留地去锄草,在小组中默默地起到表率带头作用,用心去做每一件事情,就是轮流做饭,熊世年的水平也是很高的,特别是在夏天,熊世年熬的锅巴稀饭,特别受欢迎。熊世年对自己的认知更为严谨,做事就要完美无瑕,这是熊世年留给我们知青小组的深刻印象。

熊世年的中国象棋水平在我们生产队也是小有名气的,周队长也喜欢下象棋,在休息的时候常与熊世年交手。熊世年下棋往往是三思而行,善于观察对方的棋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与猛冲猛打的周队长棋路风格大相径庭,常常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周队长在输棋后,也会向熊世年请教一些棋路。

在蚊叮虫咬的夏日晚上,满腹诗书的熊世年,也会讲几个典故或故事,有历史人物,有现代楷模标兵,也有他自己独特的见解与评论,特别是《林海雪原》中有勇有谋的二0三首长少剑波,深入虎穴的杨子荣,还有诡计多端的栾平及凶险狡猾的座山雕。在他的故事里漫游,我们忘记了白天劳动后的疲乏,也能在甜蜜的或苦涩的笑声与回味中,感受那些英雄豪情与冷暖人生。


闫承茂

聪明、活泼的性格,幽默的言语,总是给劳动中的社员带来欢笑,他也很快融入社员群体之中。他接受农活技术较快,得到周队长的认可,下乡一个月左右,闫承茂的每天工分数就与男社员们一样了。

闫承茂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文艺范,与现在夕阳中能歌善舞的他比较,下乡三年中的他,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时生产队没有收音机,也没有广播,白天,偶尔在田间传出几句乡间小调。夜晚,是闫承茂的口琴,给点点繁星注入了美妙的声音。

闫承茂的口琴声,常常带给我们无限的遐想和憧憬未来的甜蜜。他的口琴旋律飘荡,伴和着远处的蛙鸣起伏,展示的是心灵中的田园风光。在他众多的曲目中,印象比较深的有《小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敖包相会》等等,“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随着令人陶醉的口琴声音,我们也会假设我们未来,梦想《在那遥远的地方》。


田士福

非常耿直、不服输的性格,善于表白自己的观点,能顾全大局。我们知青小组,在一起共同生活,在一个锅里吃饭,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事情。有矛盾的时候就需要人协调,被批评的人刚开始也不服气,如果一旦不好苗头不被制止,今后就会影响小组的管理与团结。田士福侠肝义胆,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为我们知青小组生活提出很多好的建议,有时虽然言语有时比较犀利,动机也是为了小组的团结。正是我们刚开始都本着团结的目的,相互谅解,有问题摆在桌面上,所以在下乡的三年中,我们知青小组都是集体生活,并没有出现如一些知青小组的粮食分配到每个人,做饭是每个人都各自为阵的局面。

田士福个子不高,在生产队的劳动中,脏活、累活照干不误,犁地、挑草头、栽秧割谷、耙地等等,很多技巧性的农活田士福都能掌握。

田士福用自己踏实的双脚,灵巧的双手,不服输的品质,在青春年华中塑造自己的伟岸。


肖万禄

聪明睿智,与时俱进,怀揣到农村战天斗地的一颗红心,在农村燃烧着学生时代的激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下乡不仅仅是种地,同社员一起劳动,也要提升社员的政治觉悟。作为同兴大队的民兵小分队队长,带领大队民兵小分队成员,为大队农业生产保驾护航。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中,思想是旗帜鲜明,行动是雷厉风行。

在同兴小学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将自己所学的知识传授给学生,虽然时间不长,也是认真履行一名老师的职责,用自己的行动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们的言行。

肖万禄是同兴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成员之一,在宣传队展现出极大的热情。在广阔天地的舞台上,学习、宣传先进人物同时,也陶冶了自己的情操,风流倜傥的形象与刚直不阿的性格,特有的人格魅力。因此他在宣传队里就收获了自己的爱情,是我们知青小组第一位与心仪人牵手的人。


金绍春

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情,将语言的表达落实在自己的行动中。对于生产队分配的工作,尽量做好,无论脏活、累活,很少有怨言,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在农业技术方面掌握许多。金绍春虚心向社员们学习一些农技活,由于金绍春比较随和的性格,社员们非常喜欢与他交谈,很喜欢教他做事。

金绍春说话比较诙谐、幽默,给社员讲述了许多经典故事与所见所闻,讲天南海北奇闻趣事,也有一些民间流传的有俗有雅的笑话,往往会引起社员们捧腹大笑。社员也赞扬他做事牢靠、稳重。

金绍春也是同兴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员,会吹笛子,拉二胡,在宣传队里节目中,几乎都有他的乐器伴奏。唱革命歌曲,学唱现代京剧《红灯记》、《沙家浜》的一些片段,歌颂先进人物,学习先进人物,争做一名先进的知识青年,将先进的精神落实于自己的生产劳动中。


薛运华

青春、文气、浪漫,三年的农村知青生活,仍旧保持着他的学生颜值。在学校曾经在松滋京剧团培训一段时间,下乡对于薛运华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由于身体相对单薄,如果干同样的活,他的汗水流的更多,社员在劳动中尽量关照他。挑草头(收割麦子或稻谷)除了力气,还需要技巧,一担草头约一百斤,当钎担的一头插入草头中,必须将草头用力举起来后,再插入另外一头,放到肩膀上。要用钎担举起近五十斤的草头,必须一气呵成,对于并非身强体壮的薛运华来说,难度还是很大的。周队长吩咐捆草头的社员,捆一些相对小一点的草头,让薛运华挑,但是薛运华往往谢绝了社员的关心,咬牙坚持。他经常说:我也是知青,也是男子汉,别人做得到的,我一样做得好。

知青小组中,不仅仅有开心的故事,也有道不尽的生活艰辛,随着时间的延伸,困难越来越突出,我们向周队长反映问题,无奈生产队的实力,能够解决困难的方法越来越少。房子漏雨,没有蔬菜吃,特别是口粮不足,甚至经常出现缺粮断炊的情况,好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粮食,还是粮食,周队长在无法解决的情况之下,不得不向同兴大队干部反映我们的困难。大队干部对待知青问题,还是比较重视的,到同兴八队了解我们生活状况,与周队长协商了一些方案,但是仅仅能够临时性解决一点问题,大部分都是精神食粮。

大队党支部书记刘兴炳语重心长的给我们讲了生产大队及同兴八队面临的很大困难,要解决你们知青的出现的问题,需要大队、小队及你们知青组的共同努力。有一些语言在当时的年代也还是非常鼓舞人的,至今还在脑海中萦回着刘兴炳书记当时讲的一段话:

“你们知识青年,一定要扎根农村,向贫下中农学习,好好劳动,建设农村,等到生产队收成好了,困难就会解决的。”

在万般无奈的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怀揣这一份期望,但愿画饼也能充饥,望梅也能止渴。

                              

 六、抢险 急流中的人墙


1973年6月进入梅雨季节,持续多日的降雨,同兴八队低洼地已经是汪洋一片了。几乎每天的任务就是挖沟、排水,生产队的水车全部上阵,将田地积水排入沟渠中,生产队唯一的八匹马力的柴油机日夜将沟渠的水排到杨世政家后面的小河中。而小河也要接受来自其他生产队的排水,小河的水位持续上涨,水面已经高出同兴八队田地。小河成为同兴八队的悬河,一旦溃口,同兴八队就是灭顶之灾,将会颗粒无收。

一个清晨,还在沉睡中的我们,在雷雨声音中,听见了生产队急促的敲钟声音。我们第一反应就是有紧急情况了,紧接着就听见周队长声嘶力竭喊叫:“不好了,小河溃口了,社员们,赶紧去抢险了”。

来不及多想了,马上起床,穿上蓑衣,戴上斗笠,肩扛挖土、挑土的工具,一路小跑。在离杨世政家后面的小河还有一百多米,就听见哗哗的流水声音,生产队的社员陆陆续续来到溃口现场。溃口宽约三米多,向溃口处填土,立刻被冲走,水流湍急,溃口逐渐增宽。束手无策的周队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

这时候,我们给周队长提议说,先用人组成一道人墙,减缓水流,然后再打桩,放树枝,填土。这虽然非常危险,然而是当时非常有效的办法。事不迟疑,我们知青小组与多位年轻力壮的社员先后下水,手拉手的站在齐腰深的急流之中,很快一道人墙就拦在溃口之处,水流明显减缓了,加快了打桩与放树枝的速度。

天上乌云滚滚,风雨交加,雨水与溅起来泥水模糊了眼睛,人在水中冷得瑟瑟发抖。经过近两个多小时的抢险,溃口终于堵住了。

望着每位抢险人被泥浆湿透衣服,周队长哽咽的说:大家辛苦了,多亏知青组的提议及实际勇敢行动,否则一旦溃口堵不住,后果不敢想象,不仅仅是同兴八队受灾,还会牵涉相邻的生产队。

抢险,抢险,就是在竭尽全力与自然灾害抗争,不遗余力地争夺丰收的果实。开始在急流中组成人墙时,只有一个想法,尽快堵住溃口。事后回想抢险的每一个环节,还是心有余悸的,有很多假设冒出来,万一人墙中有人脱手?万一有人被急流冲走?万一溃口堵不住?是勇敢,还是冒险?但是在迫在眉睫的时候,冒险也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雨还在继续下,小河的水还在涨,排涝还在进行,保住农田刻不容缓,不能因为危险、辛苦而懈怠。我们挖沟、车水、抬抽水机;赤脚、泥腿在田埂上穿梭;蓑衣、斗笠也不能遮挡雨水冲刷。雨水、汗水、泪水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真正诠释了,广阔天地练红心不是一句仙境云雾的口号,而是落地有声的行动。

连日的下雨,使得我们的知青住房也几乎浸泡在泥泞中,瓦缝、墙缝也在滴水,床上有水也有泥浆,外面下大雨,我们屋内下小雨,屋子的地面没有被水浸泡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了,仿佛就是屋中的水田。

记得在学生时代就有克服困难、自我安慰的口号,“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的确,与我们的前辈们比较,我们也会克服目前的困难。

几天后,老天爷终于拧住了喷水的开关,天气转晴了,看着小河的水开始慢慢下降,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农田保住了。深感欣慰的是,虎口夺粮我们胜利了。

抢险的事情,周队长向大队领导作了汇报,大队党支部书记刘兴炳和副书记曾宪成、戴德新先后来到同兴八队,肯定了同兴八队在排涝抢险中取得的成绩,感谢组成人墙的每一位抢险的人员,如果不是当机立断的选择,后果就不是现在的情况了。刘兴炳书记他们同我们进行简单的交谈,赞扬我们知青小组为了集体的利益,奋不顾身的勇敢精神。希望我们再接再厉,热爱这片乡土,建设这片乡土,和同兴八队的社员一起,为夺取今年的丰收继续努力。

 

            七、知青办的探访与两个“想不到”


梅雨季节结束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也开始补偿它雨天没有释放的热能,火辣辣的阳光给我们的脸上涂抹了微黑的油彩。

下乡已经三个多月了,基本上适应了农村早出晚归的劳动时间,也学会了许多农活,耕田、耙地、掰秧、锄草、扯水草等等,每一种农活看似简单,但是技巧非常重要。热心快肠的诗福大叔,教我们如何掰秧,两手交替掰秧,一次掰秧在五到六根秧苗左右,如果一次掰秧一大把,秧苗带泥土多,不易清洗,好像速度很快,但是质量不好,结果就是事半功倍。

农民的辛苦是我们在学校里无法感受的,当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白居易的《观刈麦》中描写的那样。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在炙热阳光下,在水田里劳动,的的确确是上蒸下煮,一种几乎窒息感觉。

我们插队落户到同兴八队,对于劳动力不足的生产队,得以很大的补充,有劳动力去管理农田,辛勤耕耘之后,才有丰硕的收获。周队长也经常说,今年有了知青组帮忙,应该是一个丰收年。

水稻养护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将秧苗周围的杂草连根用手扯出来,然后将杂草卷成小团,最后用脚将杂草团踩入泥土中,保护秧苗的养分不被杂草夺走,而杂草烂掉后又可以变为肥料。扯水草比较害怕的事情,是蚂蟥的叮咬,稍不留意,蚂蟥就在你的腿上吸血,蚂蟥的吸附力很强,只有用力拍打,才能将蚂蟥从腿上取下,留下的就是一个个血口子。

一天中午收工之前,田埂上走来了一位干部模样的年轻人,是来找下乡知青的。当我们几位被召集在一起的时候,经他自我介绍,才知道他叫赵高发,是大同区知青办公室的主任,他是来了解知青劳动、生活情况的。

周队长如数家珍的向赵高发主任讲述了同兴八队的状况及我们下乡三个多月的表现。周队长语言朴实,对赵高发主任说,我们同兴八队是同兴大队中最贫困的生产队,由于地处低洼,是否丰收要看老天爷的心情,由于知青的到来,生产队增添劳动力,对今年的增产增收有了一定的保证,他也感谢知青虚心好学,吃苦耐劳,很快就和社员们一样了。

赵高发主任来到了我们居住的屋子,屋檐很低,都是弯腰进入屋内,虽然是晴天,屋内非常潮湿,还可以看见一汪汪的水,我们告诉他这不是水,这是隔壁猪圈通过墙缝流过来的猪尿。这时候赵高发主任说,刚进来时,我感觉你们屋子里很臭,原来如此。

他又问:“难道你们感觉不臭吗?”

 “刚刚开始的时候,的确非常臭,后来慢慢已经习惯了,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了。”我们回答。

通过与赵高发主任交谈,他基本了解我们存在的困难。看见我们穿着汗水湿透的衣服,泥腿上还有被蚂蟥叮后的血迹,他深有感触地说:

“今天我来看到你们的情况,是非常感动的。一是想不到你们下乡三个多月,就能适应农村的劳动,掌握了许多农技活,成为有知识的新农民。二是想不到你们的住房以及周围环境如此差,猪和牛就是你们的邻居了”。

他接着说他走访过大同区有知青的生产队,有一部分知青住房也不好,但是你们的住房环境是相当差的,满屋子都是猪的粪便的臭味,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居住下来,说明你们在困难面前并没有退却。赵高发主任跟周队长讲,能不能尽快解决好知青的住房,实在不行,先将猪圈搬走行不行?

我们从财经队长那里了解到,生产队的资金状况捉襟见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周队长非常为难。周队长只能勉强回答:我们一定想办法,争取在农闲的时候修建他们住房。

赵高发主任临走的时候对我们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在落实毛主席的指示,全区有不少的知青点困难很多,大同区的领导在想办法。我这次到全区知青点上了解情况,就是为区的领导解决知青问题而调查的。我争取明年再到同兴八队,看你们的住房解决没有?你们的问题我一定逐级向公社、区相关领导反映,希望能早日解决好你们的居住环境,也希望你们克服目前的困难,发挥你们知识青年的作用,为改变农村落后的面貌,贡献你们的力量。

赵高发主任的一席话,也让我们似乎看到了云层缝隙中的一米阳光,我们会期待这一线希望,有区知青办的关注,有大队领导的关心,相信我们今后应该有一座像样的房屋居住。

          

八、一碗蚕豆与暖心的大队长


 每个人都有梦想,在梦想的世界里,有莺歌燕舞、万紫千红春天,有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每个人都见过晚霞中的云彩,五颜六色、旖旎风光,彩霞固然爽心悦目,却不能成为美丽的衣裳。生活不是美梦,也不是彩霞,无论幸福与忧伤,都是实实在在无法回避的现实。

下乡之后面对诸多生活困难,要解决也不是一蹴而就那样容易,除了粮食不够吃,没有菜吃的日子会经常发生,蔬菜靠社员们送一点就吃一点,有时候就沾着盐水吃饭。我们也无法知道这样生活能否坚持下去。

到了生产队收割蚕豆的季节,一天晚上收工后,饭桌上出现了一碗盐拌炒蚕豆,大家也是意外的惊喜,蚕豆也是菜呀。吃饭刚刚开始,听着今天做饭的人讲述蚕豆来的过程,有的人还没有品尝到蚕豆的香味时,生产队的管水员礼生大伯,犹如福尔摩斯一样,鬼使神差地突然来到我们饭桌前,大家几乎惊吓到掉下巴的程度。礼生大伯看见饭桌上的炒蚕豆,质问道:生产队的蚕豆还没有分,你们的蚕豆从什么地方来的?

紧接着礼生大伯叫来了周队长,一起检查了我们厨房、住屋,看有没有隐藏蚕豆的地方,礼生大伯咄咄逼人的目光,使得我们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

第二天,大队长郑传毅及民兵连长张开毅来到我们住屋,和生产队长、副队长、发现事情的礼生大伯一起召开会议。做饭的当事人讲述了蚕豆的来历,由于担心和害怕,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说是看见路边有一些掉落的蚕豆梗便捡回来,准备炒后当作菜吃,因为剥出来的蚕豆太少了,就顺便在田里拿一些蚕豆梗,凑足一碗。针对此事,当事人也作了检讨。

接着是生产队长就事论事提出批评,礼生大伯也发言了,虽然没有上纲上线,但是或多或少有点杀鸡儆猴的气势。

在听完大家的发言之后,最后是大队长郑传毅发言,大队长的讲话知疼着热,特别体贴入微,对于我们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一叶小舟一样。

大队长声音有点沉重,他说:“知青下乡到同兴八队,作为大队长对知青关心不够,知青的学校、家长将知青交给我们,我们没有妥善安排好知青生活,是大队领导的失职,作为大队长,我应该向知青们道歉。”

大队长的话虽然不长,但是字字句句都在撞击心灵,此时此刻,我们也不知所措了,感到十分意外,原来觉得应该我们检讨的事情,现在逆转为大队长检讨了。

大队长接着说;“蚕豆事情是事出有因,但是一定要下不为例,你们知青遇到困难要及时向生产队反映”。最后大队长给周队长嘱托,尽快将知青自留地搞好,将蔬菜种起来,在目前知青困难时期,还是要继续动员社员给知青送点菜。

蚕豆事情过后,自留地的事情周队长也在筹备解决,就在我们的厨房前面划出一块地,作为我们的自留地,我们也开始学着如何种好自留地了。社员们又送了一些新鲜蔬菜和腌菜。

之后,管水员礼生大伯好像亏欠了什么似的,再也不到知青住屋视察来了。有时候在劳动休息的时候,因为我们知青住房离仓库不远,很多社员都到我们知青住屋里坐一坐,喝水,聊天,只是礼生大伯过门不入了。但是我们遇见管水员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称呼“礼生大伯”。我们也非常敬重原则性很强的礼生大伯。


九、“知青家长” 与“容当统筹解决”


1973年10月,秋高气爽,稻田的中稻部分已经收割完毕,部分社员在采摘棉花,部分社员在周队长安排之下,为修建生产队的仓库做准备了。

用耕牛拖着石磙在收割完毕的稻田里碾压,将稻田的泥土压实后,切成泥土砖,用于修建仓库墙。木料也准备好了。房顶上的瓦,由祝庆海与汪长坤两位年轻人负责制作泥土瓦胚,最后在砖窑里烧制成瓦。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筹备之中,等待晚稻收割结束之后,在冬季相对农闲的季节,修建生产队的仓库,完成社员们多年的愿望。因为周队长也无法预测,这摇摇欲坠、风烛残年的仓库,在冬季的大风会不会泯灭?修建生产队的仓库迫在眉睫,当然周队长也没有忘记区知青办领导的嘱托,安慰我们说,等到仓库修好了,一定解决你们的住房问题。

有一天,接近上午劳动收工的时候,同兴大队民兵连长张开毅,急匆匆地来到生产队,召集我们七位知青组成员开会。在生产队的稻场边,我们同张连长围坐在一起,张连长面带微笑,宣读了中发(1973)21号文件,其中重要的内容是毛主席给李庆霖的复信“李庆霖同志:寄上300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之后,张连长也读了李庆霖写给毛主席的信。

我们当时对李庆霖这个名字是陌生的,之后了才解到中共中央(1973)21号文件的来龙去脉。福建省莆田县城郊公社下林小学教师李庆霖上书毛泽东主席,李庆霖“告御状”促使了中共中央高层高度重视和全面调整知青政策,直接使全国两千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也包括回家乡的知识青年)的命运发生根本性的改变。随着中共中央[1973]2l号文件的贯彻落实,李庆霖成了全国知青及其家长心中的关注人物,因为他为广大知青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几天之后,同兴大队党支部书记刘兴炳、副书记曾宪成、戴德新及大队长郑传毅也来到同兴八队,查看了我们的住房,不仅仅是潮湿、气味的问题,并且有一面墙已经开裂。紧接着与周队长及其几位生产队干部、知青代表一起开会,将修建我们知青住房提到议事日程上,周队长提出了生产队的实际困难,生产队的资金不足,生产队仓库也同样是危房也急需修建了。

经过反反复复商讨后,决定分成两步走:一是用生产队修仓库的部分材料与资金修建知青住房;二是继续准备修仓库的材料,资金由大队先借给生产队,等公社下拨知青建房资金款后,再还给生产大队。刘兴炳书记在会议结束时说,一定想办法落实中央的知青政策,尽力解决知青的实际困难,知青们响应党的号召到同兴大队来,我们一定要负起责任来。

1973年底,我们终于迎来了乔迁之喜,生产队为我们新修了三间房屋,在生产队的仓库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小渠,房屋约六十平方米的面积,土墙瓦房,左右两间为宿舍,中间一间是厨房。屋后有池塘,还有自留地。

在完成我们知青住房修建之后,生产队的仓库修建也开始了,生产队有了高大、宽敞的仓库,社员们多年的愿望终于如愿以偿。

李庆霖这个名字在全国知青中广为流传,后来作者黄志雄花费20多年时间,撰写长篇传记文学,《知青家长李庆霖》全书共63万字,主要涉及从1972年到2006年的30多年时间里与李庆霖有关的人与事。

                 

十、顶风冒雪 会战中渠河水利工程


中渠河是大同区一条抗洪排涝主要渠道,每年雨季,中渠河两岸大大小小的沟渠将水排入中渠河,中渠河又将水排入松东河。由于中渠河随着河道的淤泥逐年增加,河道的容量已经不能适应大同区排洪了,必须进行加宽、加深。

1973年12月,天气已经很冷了,相对是农闲的季节。生产队队长进行了改选,由副队长祝家安担任队长,会计由周成权担任,其余的小队干部没有变化。一天,祝队长到大队部开会后,传达了大队部到中渠河修水利的通知。祝队长也是雷厉风行,立即安排参加修水利的社员名单,留下几位年龄较大社员负责生产队的农田管理,其余的人员全部上中渠河。凡是家中有手推车的带上手推车,没有手推车的带上挖锄及挑土工具,第二天生产队敲钟出发。

天还没有亮,同兴八队参加修水利的队伍,在祝队长的带领下出发了。手推车在乡间冻土路上的“吱呀,吱呀”声音,凛冽的寒风在旷野狂奔的“呜呜”声,成为我们前行的协奏曲。中渠河距离同兴八队约有八里路远,步行近一个小时,到达中渠河边时,天已经亮了。同兴大队的水利大队长,已经将每个生产队的挖土区域用石灰线画好,讲了挖土的深度及坡度、工程进度要求,必须在春节之前完工,1974年的春节是1月23日,所以时间比较紧迫。

中渠河的拓宽要求,是从上向下逐渐挖土并运走。刚开始的几天,挖土在高处,手推车运土相对快捷,工程进度快一些。随着越挖越低,坡度加大后,手推车运土难度大了,只能够挑土了。一担泥土约五、六十斤,来来往往,爬坡、下坡,虽然是冬天,依然汗流浃背。我们和社员们一样,基本上都是单衣干活,一旦劳动休息时候,汗湿的衣服就仿佛像冷水贴身一样。

我们身边的周佬(诗福大叔的父亲),已经进入花甲之年了,照样在工地上挖土、装土,短暂休息的时候,周佬会掏出烟袋里烟叶,裹成烟卷,享受腾云驾雾的瞬间,我们问周佬:“您累不累?”

“哪有不累的,但是没有办法,几个孙子都没长大,光靠儿子一个干活,家里超支情况会更严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骥伏枥的周佬,虽然没有志在千里的豪情,透过周佬的话语,可以理解周佬对儿子的担忧,一个慈父的胸怀。

1973年12月22日是冬至,冬至数九,天气越来越冷,但是中渠河的劳动工地仍然是热火朝天。工程进入非常困难的阶段,挖土逐渐进入河床,河床里有水渗出,鞋子全部湿透,在劳动的时候,即使寒冬,也不会感觉特别的冷,有的时候就穿着单衣干活。可是一到短暂休息的时候,就感觉特别特别的冷,真正体会到寒风刺骨的感觉,工地上没有避风的地方可以休息,只能用皲裂的双手,捂住通红的耳朵,在原地跺脚驱寒。

一天上午休息的时候,周佬向大伙说,今天要下大雪了,我们听后感觉很诧异,周佬为什么知道会下雪,难道老天爷给周佬传话了吗?我们非常好奇的向周佬打听,周佬回答:“人黄有病,天黄有雪”。这时候我们才注意到,今天的天色的确像一张蜡黄的脸,难道真是下雪的前兆吗?

下午上工之后,一场大雪如约而至,我们不得不佩服周佬丰富的经验,有神机妙算的绝招。

“下雪了,下雪了”祝队长高兴地说。

“瑞雪兆丰年,明年将会是一个丰收年”。

 开始是零星的雪花在寒风中乱串,洒落在工地上,追逐来回穿梭的脚步,丝毫没有影响工程进度。后来,雪越下越大,飘飘洒洒,铺天盖地,整个工地都是朦朦胧胧。工地上劳动的人,仿佛就是一个个活动的雪人,挑土的路越来越湿,越来越滑,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就是这样跌跌撞撞地进行着蚂蚁搬家似的工作。

 天色慢慢暗下来了,收工的号声终于吹响了。在走回生产队的路上,那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整个视野都是白茫茫一片,虽然我们所处的地理纬度在南方,眼前景色仿佛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白雪前行,身后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脚印,顷刻之间就会被大雪覆盖。没有人讲话,即使粗大的喘气声,也被呼啸的北风所掩盖。

 在春节之前,我们小队负责的那一段水利任务比预期的时间提前结束了,当水利大队长现场验收我们生产队的工程任务,无论开挖的宽度、深度,还是修建的河堤的坡度、平整度都完全达到标准。

 后来听祝队长传达大队会议精神,整个中渠河水利工程如期完工,为整个大同区的抗洪排涝起到了关键作用。

第二年夏天,我们再到中渠河时,河堤边种植的杨柳树,已经新抽出嫩绿的枝条,中渠河也是碧波荡漾了,两岸周围星罗棋布的农田里,有低头的稻穗,有吐絮的棉花。农民用自己勤劳的双手,绘画出了巧夺天工的美景美图。走在中渠河的堤岸上,眼前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脑海里挥之不去仍然是那白茫茫的雪,那飘飘洒洒的雪在中渠河工地奔跑,在广阔的田野上展示优美的舞姿,有人说雪是春天的使者,那纷纷扬扬的雪花,绽放出美好遐想的花蕾时,春天正在向我们走来。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波光粼粼的中渠河水,汇集了建设者的汗水,沉淀着建设者不畏艰苦、勇往直前的精神。

                      

十一、广阔天地的精神食粮


下乡之后,除了劳动,没有什么文化生活,一年中,大同区电影放映队也会来大队放一到两场电影,有《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英雄儿女》等。每逢大队通知放映电影的时候,整个生产队像过节日一样开心,连生产队也会提前收工,步行几里地到大队小学的操场上等候电影的开始。很多电影中的语言还是记忆犹新,战斗英雄王成的“向我开炮!”不仅仅是震撼,英雄的形象也在激励我们。

为了丰富社员的文化生活,宣传毛泽东思想,学习大寨改天换地、不屈不挠的精神,提倡移风易俗,按照公社要求,同兴大队在团支部书记向佐清的策划下,成立了毛泽东思想业余宣传队。我们小组推荐了肖万禄、金绍春、薛运华三人参加,闫承茂有文艺天赋,但他是生产队耕田高手,就主动留下来在生产队劳动。

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是“文化大革命”时期通用性很强的一种组织名称,由一些能歌善舞的人组成,演出的都是表现忠于毛主席的节目,如唱“语录歌”、跳“忠字舞”,演“样板戏”,忆旧社会之苦、思新社会之甜的快板书,等等,一般不注意艺术水平,只强调节目的“战斗性”和“革命性”,强调“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

大队的宣传队员排练占用劳动时间只是偶尔现象,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生产队劳动。薛运华由于在松滋京剧团打下一定演练基础,在大队宣传队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宣传队为丰富农村业余文化生活,鼓舞抓革命、促生产起到了很大作用。

宣传队的演出中,有京剧样板戏的声音,展示《红灯记》中铁路工人李玉和宁死不屈、赴汤蹈火的高大形象,表演虽然不是精彩绝伦,但是作为业余宣传队员内心发出的声音,还是赢得社员们的好评。

金绍春一身新疆服装,头戴维族人的帽子,他的惟妙惟肖、绘声绘色的表演唱,引起社员们激烈掌声与捧腹大笑。演唱的内容,讲述一个新疆农民参观大寨回到自己家乡的感受,在大寨看见了小学生上学的路上还背着粪筐,看见大寨人改造“虎头山”、 三战“狼窝掌”后发生的巨大变化,在歌词的结尾就是“大寨亚克西,大寨就是亚克西”。亚克西是维吾尔族语言“好”的意思。

通过金绍春的表演,同兴大队的社员知道了大寨,是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公社的一个大队,原本是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农业合作化后,社员们开山凿坡,修造梯田,使粮食亩产增长了七倍。

我们同兴八队没有订阅报纸,无法了解国际国内的时事新闻,距离大队部较远,仿佛如世外桃源般的地域,只是没有世外桃源那么的有诗情画意了。进入1974年后,松滋县也在尽力解决比较偏僻生产队的文化生活,为这些生产队架设有线广播,消息传到同兴八队,社员们奔走相告,终于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了。

尽管同兴八队比较偏远,社员家庭居住分散,但是架设线路的施工队,不到一个星期时间,为生产队的每家每户都免费安装了有线广播。我们在同兴八队第一次听见了《松滋人民广播站》的声音,每天定时播放三次,早上以耳熟能详的歌曲东方红开始。播放的内容,有国际国内的大事件,有抓革命促生产内容,也有农业知识的介绍,播放革命歌曲,还有期望值比较高的天气预报。作为文化生活匮乏的乡村,广播就是豪华大餐了。

松滋广播站几乎每天都有天气预报,为农业生产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也许是当时天气预报的科技含量有限,加上松滋地域广阔,所以天气预报也有失灵的时候。喜欢开玩笑的成祥大叔说,松滋的天气预报还不如保管员天气预报准确,我们也知道成祥大叔只是调侃而已,天气预报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松滋广播站的声音,让我们知道了1974年全国有十多万工农兵被推荐选拔,成为工农兵大学生,对于我们是非常震撼更是期盼的。因为在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学梦,希望能够学习到更多的知识,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在下乡的携带物品中,有我们的高中书籍课本,也是希望能圆自己的大学梦想。上山下乡运动的开始,大学梦似乎越来越遥远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完全放弃。在我们下乡刚开始的几个月,即使在非常劳累的情况之下,只要有空余时间,偶尔也会翻翻高中课本,只是希望有一天会有用场。随着下乡时间的延长,没有大学招生的消息了,我们非常不甘心地放弃了这个念想。

工农兵能够上大学的消息从广播中传来,我们曾经被冷却的心、准备放弃的梦,再一次燃起了一团生机的火焰,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去实现多年追逐的一个目标,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有机会再去读书,我们虽然是知识青年,但是我们所学的知识有限,我们渴望重返校园,弥补知识不足的缺憾。。


十二、几乎无眠的两次夜间的劳动


1974年5月下旬,下乡后的第二个麦收季节开始了。微风吹拂中,麦浪滚滚,像金黄色的绸缎一样飘浮,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流动的光点。

收割麦子与收割稻子虽然都是弯腰干活,但是收割麦子更加辛苦,麦秆比稻秆硬,麦穗有超长的麦芒,非常扎手,双手会留下条条红色的划痕。麦芒钻进衣服里,皮肤也是奇痒无比。往年麦子收割后,会在稻场上铺成麦摞,经过石磙碾压之后,将麦粒与麦秆分开,麦秆还可以利用起来盖房子的屋顶。为了节省时间,祝队长向购买了脱粒机的生产队借来脱粒机,白天与夜晚都要进行脱粒。

白天虽然很热,但是视线很好,比较安全,脱粒机在轰鸣声中,脱出了麦粒,也扬起浓浓的灰尘,头发、脸上、衣服如霜染一样。晚上,生产队的柴油机带动一台发电机照明,一盏昏暗的电灯周围,飞蛾、蚊虫围绕灯光飞舞,不时歇息在人的头上,撞击脸上,使得夜间劳动的人更加心烦意乱。

参加夜工的人轮流负责不同的工作,有的向脱粒机送麦秆,有的负责脱粒之后的麦草转运,有的负责麦粒收集。而向脱粒机送麦秆是比较危险的工作,因为晚上视线不好,必须小心翼翼工作,丝毫不敢松懈。之前,下乡在向阳大队的同班同学,也是因为脱粒机的缘由,一只手致残了。脱粒机仿佛是龇牙咧嘴狮子大口,一束束麦秆被它吞噬进去,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立刻分离出麦草与麦粒,过去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的事情,这一夜晚就可以完成。虽然非常辛苦,但为尽快粮食归仓赢得了时间,避开了可能出现的下雨天气。

下乡之后的第一个夜工,随着脱粒机声音的停止,终于完成了小麦的脱粒任务。拍打着衣服上的与汗水混在一起的灰尘,顶着白头翁样头发,拖着疲惫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向住屋走去,已经没有曾经的谈笑风生了,耳边除了不知疲倦蛙鸣声外,也裹挟着雄鸡报晓的声音,天马上就要亮了。

在农村根本没有可以结束的农活,一环套一环,一个接一个,像风车一样不停的旋转,而负责生产的队长,每天都在计划下一步的的工作,犹如一个运筹帷幄的指挥员,对每一块田地,每一种农作物必须了如指掌。安排农活必须井井有条、有的放矢。

转眼之间,又到了中稻收割季节。稻穗展示成熟的金黄,稻香随风扑面,令人心旷神怡。生产队中稻的种植面积占整个水稻面积三分之一,约三十多亩。为了确保难得的收获,祝队长也许又参考了保管员的天气预测,最近可能下雨,安排全体社员白天收割稻谷,捆好草头。夜晚安排男劳动力将稻谷全部挑回稻场,为了鼓励大家,祝队长这次还安排了夜饭。时间应该在农历的十八、九左右,记得在天黑不久,看见大半个月亮升起来了,朦朦胧胧月光在云缝穿出,犹如一盏急流中的航标灯,给夜间劳动带来一线光亮。

虽然是“月亮走,我也走”,但没有童真的浪漫,身上的汗水吸引更多蚊虫追赶、围攻,手臂上、脖子上被蚊子吸血之后的红疙瘩,奇痒无比。后半夜,我们几乎已经迈不开脚步了,但是祝队长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他来来回回总是比其他人快。在祝队长的带领下,大家体力几乎透支,还是咬牙坚持到全部任务完成。的的确确是太累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蚊虫叮咬,横七竖八就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两次夜工劳动,感受到农民的辛苦超出我们的想象,每粒粮食都来之不易,是用长满老茧的双手从地缝中掏出来的。生活在底层的中国农民,默默地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农民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但是用他们宽厚的肩膀,支撑着我们共和国的脊梁。

              

                十三、无法再聚首的同学情


在同兴八队的三年,在时间的长河里虽然只是瞬间,但这是我们七位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三年,用我们的汗水凝聚了浓浓的同学情。生活的艰辛没有离散我们这个团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拧成一股绳,在农村广阔天地里磨练自己,犹如一粒种子,在土地、空气、水、阳光的作用下,发芽、生根、成长。

我们知青点在全国成千上万个知青点,只是一粒微尘,没有很亮的光彩,在稻田、在麦田、在水利工地留下了我们在同兴八队的青春记忆。

当时在知青中传唱一首据说是知青自己编写的歌,后面的一段词“……山高再高高不过蓝天,河深再深深不过海洋,雄心壮志冲霄汉,革命青年听从党召唤,来到农村把家安,……”当时流传的知青之歌也很多,有的很凄凉、伤感,有的也很励志。三年中,唱知青的歌就是一种寄托和念想。

往事如烟,三年的记忆延续至今,仍旧闪烁那片乡土情的故事。闫承茂的牛鞭是历练;熊世年老茧的双手是奋斗;肖万禄结实的双肩是担当;田士福的汗水是付出;金绍春的镰刀是收获;薛运华赤足脚印走出共同的希望。

下乡三年,增强了我们七位同学之间的友谊,大家相互帮助,对于一些大多数人不认同的言行,也能心平气和的提出意见或批评。有困难,大家一起克服,在三年中,我们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1975年,在下乡的高中同学中,随着招工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了农村。11月份,第一个招工指标来到我们知青点,是沙市市第三装运公司。闫承茂了解到装运工作是非常辛苦的,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家庭情况,闫承茂就报名填表,后被录取。闫承茂将离开同兴八队,离开知青点,三年兄弟般的缘分,有很多的不舍与伤感,也有祝福和勉励。

之后,田士福、肖万禄、金绍春、薛运华被松滋县第一机械厂招工录取,熊世年被沙市市汽车轮渡公司录取。三年的知青生活结束了,在最后离开同兴八队的时候,祝队长、财经队长、民兵排长、妇女队长、原来的周队长、兴伯、诗福大叔都来送行,希望我们今后再来同兴八队看看。

近半个世纪过去了,由于地缘与时间关系,我们知青小组的七位还没有整体团聚一次,即使在高中同学的聚会中,也没有一起参加的。夕阳之下,总是希望仍旧是朝阳般的夺目,希望我们七位同学能够在同兴八队再一次相聚。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希望永远的消失了,事实是那么的残酷,在同兴八队勤勤恳恳、埋头苦干的金绍春同学,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那片为之耕耘的土地,我们再也听不到他那“亚克西,亚克西”的歌声。金绍春同学再也不能分享同兴八队的故事,再也不能去触摸那金黄的麦穗。


十四、梦萦水乡,我的同兴八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离开同兴八队已经四十五年了,当年的热血青年,现在已是两鬓染霜。回望我们的下乡知青小组,我们的知青同学、我们梦萦的那方乡土,有流金岁月回味,有蹉跎岁月遗憾。

三年的下乡历练,践行了我们毕业时候的诺言,广阔天地练红心,响应祖国的号召,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我们知青组每个人都在用劳动的汗水书写着自己向组织靠拢的申请书、志愿书,六人成为光荣的共青团员,一人入党。

三年的下乡劳动,向农民学到非常多的农业知识,学会了耕耘,喜悦着收获。成为新的农民,懂得了为什么农民对土地深深的爱?因为爱有多深,回报就有多深。同兴八队的每一块土地上都留下我们的脚印,淌下的汗水,在多情的土地上播种,在收获的季节挥镰,我们与秧苗一起成长,与金黄的麦穗一样闪光。

三年的下乡生活,感受到农民的生活艰辛、农民的朴实与情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土地是农民生存与富有的根基,虽然说人勤地不懒,即使农民全心的付出,也要看老天的脸色,风调雨顺是收获的重要保障,在这片多情土地上,虽然我们曾经流下的汗水已经干涸,但是对土地眷念依然那么绵绵长长。

三年的下乡收获,学会了坚守,懂得了坚强。艰苦是一本很好的教科书,懂得了艰苦,才能珍惜美好,懂得耕耘,才有收获。下乡的三年生活体验,成为我们之后克服困难的力量。艰苦能够磨练意志,从成长变为成熟。没有苦中苦,哪有甜上甜,闫承茂1979年在沙市装运公司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成为党支部书记。

三年的下乡价值,我们不是参天大树,我们只是广袤原野上的一颗颗小草,在阳光下为深爱的土地增添一丝丝新绿,三年里生产队向国家交售的公粮中,就蕴藏着我们的汗水,那雪白的棉花里,也有我们对土地付出的一份深情。三年之中,我们每个人每年的劳动天数都超过三百天,生产队的工分分值也是逐年较大幅度的提高,在我们离开同兴八队的时候,祝队长说,是知青组的到来,给我们生产队补充了劳动力,才能够得到好的收成。

下乡三年的经历,只是繁星点点的浩瀚太空中的一颗流星,即使划破夜空,闪光也只是瞬间。三年的时间,我们没有达到我们想象中的目标,没有人成为拖拉机手,也没有人成为养猪能手,更没有看见机器自动耕作。但是同兴八队的水土不仅仅是养育了我们,而且使我们对生活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能够在吃苦中寻找自己的快乐,在枯燥生活中寻找雨露的滋养。

三年之后我们离开了同兴八队,走向了各自不同的新的岗位工作和学习。可是我们仍然不会忘记,同兴八队还有我们的同龄人,民兵排长杨世政,祝庆海兄妹,妇女队长王维英,还有财经队长刘全恒、贵哥子、汪长坤、生义大哥等,他们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同兴八队的土地上继续耕作,继续在农村付出他们的汗水,重复他们父辈们的生活轨迹。

我们惦念那些与土地相依为命半辈子的周队长、祝队长、兴伯、成祥大叔、保管员等等,他们继续无声无息地将那片多情的土地,拥抱于他们自己的胸怀之中,因为土地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希望。将他们可能无法完成的美好夙愿,交给他们的下一代继续前行。

怀念已经融入同兴八队土地中的好心肠诗福大叔,即使化作风、变为雨,也依旧守望同兴八队这方热土。

青春记忆,如飘飘洒洒的雪,溶化成血流,却染白双鬓;

知青岁月,像牵牵挂挂的梦,沉淀着甘甜,更滋润心田。

用今天的微笑,把曾经的历练吟咏成一段美好的旋律;

让回忆的雨丝,洒落于心灵的土壤,孕育永不凋谢的青春!



后记

三年的上山下乡时光,有许多值得回味的真实生活,同兴八队永远都是无法抹去的记忆。作为当年同兴八队的知青组长,非常希望将鲜活真实人物,没有虚构的历练,写成我们知青小组心中绵绵不断的歌。

也许我的同学看见的,似乎是杂乱无章的笔迹,枯燥乏味的文字。尽管如此,这是自己的一份真诚心意,以此献给我的同学熊世年、闫承茂、肖万禄、田士福、薛运华。让我和我的同学们能够珍藏那份美好的回忆,怀念已经远行的金绍春同学。让我和我同学的子女们感知他们的父辈在同兴八队曾经绽放的青春韶华。

                                   2020年7月于浙江


注:大同公社同兴八组,后为大同区丁家湖村8组,现为沙道观镇向家渡村5组。


赵永华 ,1973年3月下乡至松滋县大同区大同公社同兴八队务农,曾任同兴大队团支部副书记。1975年12月就读武汉医学院荆州分院。1978年毕业分配到荆州第一人民医院放射科工作。2004年到浙江萧山医院工作,曾任萧山医院医技党支部书记。曾任浙江省中西医结合影像专业委员会委员,杭州市放射学分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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