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散文】醉美故乡行--周传吉

醉美故乡行

 周传吉

北矶垴是我的故乡，那里有我难以忘怀的童年记忆，更有我熟悉的村貌乡情。

去年打听到老家的表哥新居落成，决定去恭贺恭贺。
    仲秋的一天下午，云淡风轻，我乘便车出发了。车子驰过新江口大桥，在永兴场村头下金松大道拐弯北行。我赶忙问司机：“这是去哪儿？”师傅告诉我，这是新修的一条村级公路，横穿前方的三横渠，再穿过二横渠，直达北矶垴村，然后穿过一横渠，直抵北矶垴村后的松江大堤。我说：“我们常在东岳那里转弯，沿保丰闸主干渠北上到北矶垴村。”师傅说，走那条路要远七、八里路，路上人多车多。还告诉我，沿金松大道前行，在朱家孔还有一条村级公路通北矶垴村。我惊愕了，北矶垴村地处八宝镇西北边陲，是个偏远的贫困乡村，现在竟有三条公路连通北矶垴村啊！司机还告诉我，近几年，北矶垴村每年有近万吨的瓜果、粮棉等产品，经这三条公路运往全国各地。我接过话茬：“看来，‘要致富、先修路’是有科学道理的哦。”

说着、议着，汽车已经穿过了二横渠，进入我熟悉的北矶垴村，但我顿觉陌生了。原来直渠旁的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不见了，被一条笔直宽阔的水泥路所覆盖。水渠里的污水和水草也不见了。渠道两边水泥方板护坡，渠水清澈见底。水渠的坡肩上栽着桂花树，一人多高了，像一把把绿色的大伞从车窗外闪过。师傅打开一线车窗，一股桂花清香扑面而来，沁人肺腑，顿觉神清气爽。渠道两旁的低矮的土瓦房不见了，家家户户都盖上了两层的小楼房，一幢连一幢，整洁得像街道。好多农户家门口还停着小轿车，有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哪是我印象中的故乡？变了，变了，变得令人耳目一新。

沿着村道，穿过一横渠，眼前又是一幅画。

司机告诉我，东边的那片房子是千头养猪厂，西边有百亩桃园，还有葡萄园、大棚蔬菜基地。靠近大堤有千亩红高梁产地。红高梁属俏货，已和贵州茅台酒厂家签订了合同，产多少，厂家购多少。我被这全新的生产模式吸引了，这不是我们常在电视里看到的新型农业吗？原来农业转型正在北矶垴村悄然进行啦!

再往前走，是一望无垠的棉田，棉田里套种的西瓜早已售罄。沉甸甸的棉桃压弯了杆子，底层的棉桃正炸蕾吐絮，在秋阳下银光闪闪，夺人眼球。偶尔出现一片玉米地，玉米也成熟了，尺把长的玉米棒子立在杆子上，黑黑的穗，黄黄的衣，一派丰收景色，正等着主人收获呢！再远处是一条向东望不到头，向西望不到尾的村庄，好气派呀！就像一条雄伟的长城耸立眼前。渐渐地近了，近了，我在“长城”中寻找着表哥的新房。是那幢崭新的两层楼房吧，青的瓦，白的墙，房顶上还立着太阳能热水器呢！

我下了车，和司机约好回程的时间，司机忙他的事去了。我径直向那幢新楼房走去。路过一口熟悉的大堰塘，勾起了我童年的记忆：这不是表哥老屋门口的大堰吗？在这里，表哥教会了我泅水。每到暑假，这池塘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几个儿时的小伙伴，一天几次泡到水里游泳、打水仗、捣水观鱼跃、爬到岸边一棵桑树上往水里跳。那呐喊声，欢笑声时隔六十多年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堰塘东边是一片李子树林，每到初春，果树开花了，一树树、一簇簇、一团团连成一片，就像蓝天下的白云。我们几个顽皮的伙伴爬上树，一人一棵，握紧树枝使劲地摇，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就像下鹅毛雪一样有趣。不一会儿，地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雪。我们跳下来，在雪地上打几个滚，头上、身上沾满雪花，那欢笑声再次把树枝上的花瓣震落下来。

果树林北面是一条长长的土台子，住着五六户向姓人家，每家屋后是一块竹林，连成一片，也许这就是“向家林子”的由来吧！今天，在松滋地图上都能找到向家林子的地名。在这片竹林里就更有趣啦！我们拔竹杆，翻竹杠。最有趣的是“过竹杆”。我们爬上茶杯粗细的竹杆，一米、二米、五米往上爬，修长的竹杆渐渐承受不住了，向一边偏去，和邻近的竹子越来越近了，于是松开一只手抓住那根邻近的竹子，然后松开另一只手，就轻易地过到另一根竹子上去了。就这样，我们一连抓过十几根竹子，有时还从这户人家的竹园过到另一户人家的后面去呢……

“稀客”，好耳熟的声音把我从甜蜜的回忆中叫醒。原来我不觉中已走到了新屋门口，表哥正笑容可掬地向我走来，老人家虽然九十多岁了，可鹤发童颜，精神矍烁，就是背有点驼了。口里不住念叨“稀客、稀客”，我赶紧几步握住他的手，走进新居，恭喜一番，寒喧一阵，主人把香茶端上来了，表哥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刚解放的时候，就听说将来要‘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真的看到了，享受到了。这个时代真好啊！”说着，指着门口的一辆白色的新轿车说：“这是孙子高中毕业后，在宜昌一家汽修公司学艺打工，前几天买回的一辆车子”。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上海大众”牌的，少说也要十多万吧！我再一次祝贺：“今年又建新楼房，又买新车子，真是双喜临门啊！”这句话说到表哥心里去了，从他爽朗的笑声中看得出来。

忽然，表哥陷入了沉思，好久，他告诉我，他一生建过三次房。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住在老屋台子上，一家人住着三间七柱九檩的麦草屋。住了十几年，一天，天气十分闷热，吃晚饭时，忽然从房子的柱头里爬出白蚂蚁来。顿时，地上爬的、空中飞的，满屋都是。饭碗里、菜盘里也落满了，饭也吃不下去了。用手敲敲屋柱子，全成了空壳。房子险些要塌了，住不下去了。于是东借两凑，挖土砖，盖起了三间土砌草盖的房子。住了十多年，后来要“调村”，要求每家每户迁到村子上住，于是又一次借款，请人制砖做瓦烧窑，盖了三间红砖瓦房。虽然是瓦屋，由于瓦的质量差，又盖得薄，一下雨就到处漏，心都伤透啦！

他还告诉我，三次做屋把他整垮了，再加上家大口阔，上有两位老人，下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常年患病，拖垮了经济，成了全村有名的困难户，每年靠“吃救济”过日子。讲到这里，表哥望了望新楼房，兴奋地说：“这是第四次建房，是老二他们操的心……”我打断他的话说：“住这房子不怕风，不怕雨了吧！这楼房少说也要二、三十万吧？”

表哥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题，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向我连讲了三个感谢：

“感谢党的政策好啊！现在科学种田，家里还是原来的十几亩地，原来一年只收两季：上年一季麦子，下一年一季棉花，那时靠天吃饭，产量不高，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只能糊饱肚子。前几年，上面派技术员来指导种地，棉花田里套种西瓜，一年收三季，一亩地一年可收入五、六千元啦！”

“党的精准扶贫的政策好。这里要感谢教育战线的一位干部叫王清的老师，我们家是他的扶贫联系户。2016年，正值春耕时节，他给我们送来化肥，还给了购棉花和西瓜种子的钱，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他还帮我们想办法，出点子脱贫。鼓励家庭养鸡，给我们出钱买鸡苗，当年就养了三百只土鸡，每只土鸡卖五、六十元，一年收入一万大几。近三年，每年出售一批。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田里上收，就盖起了楼房。儿子儿孙不愁房子的事啰！”我听得心里乐开了花，紧补一句：“戴在头上的几十年的贫困户帽子也永远甩在脑后啦！”表哥开心地笑了。

“还要感谢八宝镇政府把我大病致残的大儿子接到了中洲福利院。在那里，他不愁吃，不愁穿，有病免费治。了却了我一块大心病啦！”

坐着讲了半天，表哥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去看看他的房间。走进卧室，原来吊帐子的四架子床不见了，睡的是“席梦斯”。打开衣柜、挂着三件暂新的羽绒服，这是这几年儿媳、孙子给他买的。我开玩笑问他：“穿它比棉袄如何？”他说：“穿羽绒服又轻松又暖和。这是我一生做梦都没想到的生活啊！”

我们来到厨房，原始的土灶、渣场子、大水缸不见了，用的是打火灶，烧的是液化气，吃的是自来水。从此，告别了烧火做饭时烟薫火燎的时代。

我们来到洗手间。表哥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历史：“千百年来，厕所都是建在屋外，那时叫‘茅尸’，后来叫厕所，臭气钻鼻，苍蝇碰脸，尤其是冬天半夜上厕所，冻得瑟瑟抖。如今建在室内一点臭气都没有，名字也好听，叫‘洗手间’。”我听得津津有味，是啊，从“茅尸”到厕所，从卫生间到洗手间，反映了时代的进步，社会的文明啊！洗手间里还装有浴霸，花洒，我开玩笑地问这些叫什么，他叫不出名字，只说是洗澡用的。我又问：“您每天是不是用它洗澡的？”他说，这是年轻人用的，他不懂科学，不会用，从来没用过。

我们爬上二楼，有一个大客厅，两间卧室，一个洗手间。客厅布置得很堂皇。正面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机，对面放着八座沙发，呈“7”字形摆设，沙发前有茶几，上面摆放着丰盛的水果。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块刺绣的横匾，“勤劳致富”四个金字熠熠闪光，金字下面几朵红牡丹在绿叶的映衬下格外娇艳，赏心悦目。

“吃饭啰”，主人把我们叫下楼。走进餐厅，西餐桌上摆满了菜，两个火锅热气腾腾，汩汩地响。一个电炉子炖鱼头，一个鸭嘴炉子炖土鸡。我好奇地问：“这个鸭嘴炉子多少年啦？”表哥说：“少说也四、五十年了吧！稀客来了，就拿出来用一用！”谈笑间，酒斟满了，好香啊！原来是浓酱兼香型“白云边”啦！主人不住地给我夹菜，喷香的鸡子装满了一碗，还说这是自家养的土鸡。加上炖钵炉子独特的味道，这久违的故乡味真绝！主人还叫我多吃青菜，说这是自家园子里种的，纯绿色食品，放心吃。主人敬酒，再敬酒，不觉一丝醉意溢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从内心冒出一句话：“这生活比过去过年的生活都还要好啊！”表哥接过话茬说：“现在，天天的生活像过年啊！”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浓浓的酒香掺和着欢快的笑声弥漫了整个屋子。

吃完饭，喝完茶。“嘀一一”一声汽笛声，催我上车了。告别主人，表哥一直把我送上车。临别时，我一再叮嘱表哥：“多保重身体，向百岁奋斗！甜日子才开头呢！”车子起动了，我们依依惜别。这时我才发现路灯亮了，千家万户的灯也亮了。原来，村道旁装有太阳能路灯，像一串晶莹发亮的宝石向前延伸，把这座村庄和远处的万家灯火缀成一体，一直和天边的群星相连。此时，我分不清哪是天上的繁星，哪是人间的灯火，一幅恬静而祥和的农村夜景图展现在眼前，我被这和平而温馨的夜景陶醉了！

没走多远，左前方出现一片灯光，红透了半边天，司机告诉我，那是北矶垴村部。这时，从那里隐约传来阵阵歌声，我们决定弯一步去村部一看究竟。渐渐近了，村部门口广场上灯火辉煌，“党员群众服务中心”几个金字格外耀目。广场上黑压压一片人群，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正伴着音乐跳广场舞呢！舞步是那样的轻盈，舞姿是那样的优美！她们舞出了健康，更舞出了喜悦！

看了两曲舞蹈，车子起动了，我们沿着保丰闸干渠返回。路上车子出奇地多，有摩托车、小轿车、大卡车，来的来，去的去，车灯如昼。走了老远，回转头，从车子的后窗望去，北矶垴村的上空一片火红，隐约传来“美了美了，醉了醉了……”的歌声。

此时，我的心的确“醉”了！坐在车座上，心在想：今天耳闻目睹的一切，哪是我印象中熟悉的村容乡貌呢？变了，完全变啦！如今，村村通公路，家家小洋楼，出门小轿车、摩托车，吃的自来水，用的电器化，电讯网络化，这与城市的生活有什么两样呢？这哪还存在什么城乡差别呢？

我陷入了沉思：这不正是党的脱贫攻坚的春风吹拂了神州大地，吹走了故乡昔日的贫穷落后，迎来了美丽、富饶、文明的新农村吗？北矶垴村正焕发着勃勃生机，奔走在共同富裕的小康道路上啊！

“美了美了，醉了醉了”，此时，车内的我的确被故乡翻天覆地的变化美醉了。

（ 作者系松滋市八宝小学原党支部书记、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