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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诗歌】杨章池的诗—杨章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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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1-4-9 09:30:52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在鼓浪屿看日出


从莫奈5点钟的画廊中走出来

我们被描进下一笔。


不舍得离开,夜

提前搁下几件衣裳

为海滩的静谧抹上粗黑


在越来越小的天地中,潮汐

被规训成即浮即忘的想法:


微笑勉强,念头辛酸

肩并肩走在往事中,我的低语

到达儿子时,年代已经滑向深处


他眼中的我,时隐时现

礁石上的欢呼,凝结在螺纹里


云亮起,期待穿破,而日光不来

世界藏在浪间。


“当!” 时间到了,它敲出的

这缕金光,粗砺,亲切

将我锈蚀的头脑,轻轻擦拭


“问题从未被克服……”万物在上,我拱手

交出一个父亲的健壮和孤独



若有所动


吹了一夜的风,是不是

现在仍鼓荡窗户的这股力量?

扯一下,再扯一下

像儿子在身边从未远离

从东边飘来的化工厂,把悬而

未决的怀疑,加厚了一层:

初夏早晨,一条金鱼身闲心苦,凭空而游

我甩开重度脸盲症

把自己融进一声追着一声的汽笛里



立秋


从黎明赶来的鸟声累了

漏下的部分,刚够打湿路面

我从未睡着,也无所谓醒来

但,乡音加重了否定:

买菜人和晨练者,个个有我

翻译不出的面孔。

儿子在梦中与童年相遇:

“爸爸,我们不跟他玩!”

哦,世界太轻,我不得不

屏住呼吸



   位移 


我不明就里被按着叩头

按得头昏脑胀


我欢天喜地争先恐后地叩头

像出席某种仪式


我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地叩头

知道亲人离去不会回来


这两年,我陆续被剥夺了

叩头的权利:只能


对着棺木作揖

对着灵位拱手


该拜的不多了

不该去的已经成群结队



中秋录


脂肪粒又增了几颗:我不见容于

自身的部分,多于我从人群中的脱落。

余下疲软,是一条从闸阀螺纹口扯出的

生料带。


节日好!老友来自海边发来

海鸥一样的笑,让父亲在斜坡上搭起的

药梯子,抖得更狠了:

黄昏从眼中流出,滴到足尖。


而母亲逆行。她拧着一床

厚如时代的被套:

向日葵颤动,灿烂无边

她和她的右腿,都已无能为力。


月饼过后,舌尖的苹果味一点点

发散。低语在客厅游走

仍是好时辰:坐定后我们的神情

活泼得像上个世纪。


桂花香漫无边际,而槐树

高得要摆脱人间。

我曾野心过大,现在安静如蚁

你曾姹紫嫣红,现在粗布棉衣



澡堂考


热水里的平行公理和勾股定理

一次次勾连,地理学猛然发力:

这口浸泡我肥胖之躯的水池,就是

新江口一初中三(5)班教室!

新海洋,旧大陆,拎起我

激动的阿基米德:

全班集体起立,56双眼睛盯着我。

25年前的晨读整齐划一,溅出水花。

尽管泡,冲,搓,都是

因式分解的方法,但喷头前

太热和太冷都会导致

请家长。


但,谁能说出“Have a bath”的过去式?

从一组到四组,我趟水摸出当年课桌

在上面刻“早”的我早已委糜如虾。

怯懦的我出卖顽劣的我,放生的

下课铃救不了任何人。

讲台上摆好的按摩床

用于板书,罚站和敲打筋骨:

污秽的搓巾在用力,粉笔灰在落。

物理的烧杯拔出寒湿而中年的自忍

刚刚错过一场愚蠢考试

“伏桌静息!”纪律委员清亮的口令

将我按到池底。



蒸屉


煤炉上蒸屉嗤嗤响,伤风的人

使劲打喷嚏

大姑虚着眼,层层搬下这些

洋铁皮,从雾气中闪电般抓出大盘小碗:

蒸排骨,蒸肥肠,蒸鱼糕,蒸五花肉

腥香缭绕,熟透的南瓜萝卜夹杂其间

如同我们混迹于忙碌的大人,无端欢喜

高潮来了,水壶拉起警报,开水

满口粗话——

多年来,这是我们例行的除夕

一手办全席,大姑把控一切

在最后的节目揭晓前,她隔会儿

将蒸屉调一调位置,让大家均匀受热

上面的菜,一般会先熟。


小姑随堂弟出国,三叔又开一家公司

这些年,屉笼中的碗盘个个油亮饱满

而大姑垫着底,一直没熟

没心没肺的人,一生话唠:她可能用

笑话,把热量统统散完了

糖尿病,胰腺炎,也都拿来逗趣

去年夏天还跟姑父打架,那愤怒老头

挥着手,让我们领她回去——

委屈一说六十年,她倒成了我们

不知所措的女儿。

“如今,她的胖脸隐进了重重烟雾”

在公墓,从一阵接一阵的鞭炮中

我们听得出那嗤嗤声

我们看得见:那高高叠起的蒸屉

被不断取出,又重新堆上



靛水


“这是你的。”躲完大水的清晨,母亲

把这包黑色粉末塞给我,把我塞进

拉家渡小学丢魂的钟声。


小心翼翼,倒入循环使用的葡萄糖注射液

吊瓶,冲进热水,看它

激烈地化开。


使劲晃,让黑撞溅,蔓延

瓶壁被抹得密不透风

小发明家,头昏了一会儿


乏力的蚯蚓:我挤捏钢笔

的胶皮管,让它吐出空气和一阵

有气无力的浓涎。


将笔头整个埋进墨水瓶

让它畅饮,用大拇指和食指尖

感受那黑色水位,攀升的饱胀。


反复几次,挤压出空气

直到新墨爬满整节皮囊

笔头新鲜,笔舌湿润。


要写出最好的钢笔字,要画出

最美的、最后的小学。

多年后我也这样猛力把自己化开


不然我就是浆糊一块;

也这样自我挤压至枯竭

除尽残余,迎来灵泉的灌注!



塔吊


6年了,我仍是这里的陌生人,越来越冷。

48年了,我仍是自己的陌生人,越来越远。


直到这个凌晨,我看到黯淡天光中冻僵的

从高处垂下的塔吊,像一记沉重的哀悼


这疲惫的人字架式,和它的臂架拉绳、平衡臂拉绳,

以及回转塔架、转台、承座,都因暂时的停止


而手足无措,因喑哑而微微颤抖:

“那钢铁长颈曾倾斜着划过天际线……”


大绳卷筒与塔尖导轮间的呼啸已经平复

而平衡臂与起重臂共同抬起一声叹息


如果我有足够大的怀抱,让我抱着它哭

让我循此找回血中的锈,如果我有足够牢的记忆。



    迎春花向左 


它向左弯曲。

打从卸甲坪山上移栽到

这个花盆起,一直向左。

一个月了我右颈一直在疼。


当我往右边拨拉一下

这细如圆珠笔芯的干,感到明显的

反抗:

它拧过去,“啪”地打在

右边玻璃窗上

劲道惊人。


我们没法达成一致:

从根部发生的扭曲

甚至连着一座山。

按摩师傅仁超曾捏定我的酸胀:

“有没有,这边有没有?”

其实,哪里都疼。


我放过自己,让细茎

反转,“唰”地弹回,保持向左

而我僵直的右颈渐渐消化……



杨章池,1972年生。著有诗集《失去的界限》及《小镇来信》。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协第七届委员会委员、荆州市作协副主席、长江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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