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当初嚎麻将
伍美菱
1
周六下午,老梁在家百无聊赖,突然就想打麻将。他于年前光荣退休,本想痛痛快快地打几场麻将,轻轻松松地开启退休后的美好日子,谁想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粉碎了他的梦想,不仅麻将没约成,连老婆儿子都隔离在外地了。
说起来,老梁的生活有点像苦行僧,自从去年在北京工作的儿子生了二胎后,老婆就丢下他去北京带孙儿去了。起初老梁倒也自在,独自坚守大本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久而久之,就闲得发慌了。尤其是他平时也没啥特殊的爱好,原本对麻将并不感冒的他,在替一个朋友三差一的牌局“凑脚”后,便成功地染上麻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次也怪,他的手气出了鬼似的出奇的旺,一副烂牌在他手里,三把两下就摸听胡。不管是红中杠,还是癞子杠,不管胡的是夹张牌还是边张牌,老梁手一伸,一杠,基本杠上开花,直接把别人搞封顶;即便没杠开花,过不了两三圈,他准能自摸,还是硬邦邦的(注:麻将的一种说辞,有癞子胡牌叫软的,没癞子胡牌叫硬的,或者有癞子配成“原具”胡牌也是硬的)!
第一场麻将,老梁几乎没费什么脑筋,就轻轻松松地连剿三家赢了一千多。弄得邀请他的人喟然长叹:我以为引来一头羊,谁知牵来一匹狼!老梁笑得红光满面,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连那嘴上的一撮胡子都恨不得抖起来跳舞,口头却连连卖乖:承让承让,我连账都不会算,只能说,新贩子 火好!
打那以后,尝到甜头的老梁就迷上了打麻将。在荆州,麻将有很多种玩法,晃晃、红中癞子杠、红中癞子发财杠、还有公安县的“一脚来油”以及宜昌、枝江那边的“血流成河”。老梁无师自通,都学会了不说,还破天荒地赢了不少钱。这大大刺激了他的神经,他就像一个初尝麻果的人,先是觉得刺激随后逐渐上瘾,最后一入麻坛深似海,想戒都戒不掉了。
反正老婆不在家,老梁多的是时间,工作一忙完,就开始吆五喝六地约麻。他最喜欢打的就是红中癞子杠,牌打得不大,输赢也就千把块钱的事,主要是过过瘾。
当然,麻将桌上风起云涌,老梁也不可能总是那么好运,在享受到赢钱的快感之后,老梁又着实体验了多次输钱的懊恼。尤其是好几次给别人点冲,明明是不该犯的错误,可老梁贪胡,舍不得自己的一把好牌,明知那张牌可能要“犯冲”,还是心存侥幸打了出去,结果,别人把他封顶。
老梁悔之晚矣!
老梁是个善于总结的人,麻将打多了,老梁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打牌时防上家,看下家,盯对家。牌不好绝不“倒铺”(注:麻将的一种游戏规则,必须倒口,吃和碰均可,否则不能胡牌),牌好就把握时机,把牌局输赢做大;要是发现别人整大胡,老梁宁可弃胡,哪怕把自己的一把好牌打稀烂、把牌打黄,也绝不给别人可乘之机。久而久之,老梁获得“梁铁匠”的美名。
2
老梁在一家经营不善的杂志社工作,他有几个铁杠麻友,都是本单位的同事,和老梁一样,好这一口。
一个是“碰碰胡”,原名胡莱,杂志社的一名资深编辑,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平时咬文爵字,做事严谨,工作认真,是真正有才能、有学问的人,可是因为性格孤僻,不懂溜须拍马,一直得不到领导赏识,在杂志社勤勤恳恳地干了近30年,还在原地踏步。就连才学不及他一半的老梁都混上了副主任的位置,胡莱还只是一名普通的编辑。他老婆是做时装生意的,有钱,对胡莱颐指气使的,很是看不起他,听说有段时间两人还在闹离婚。胡莱郁郁不得志,不是借酒浇愁,就是在麻将桌上沉沦。他打牌有点磨叽,一张牌捏在手里,抽过来插过去,深思熟虑想半天,弄得一众牌友干着急:“你快打呀!”他这才“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似的打出来,还是慢动作,将麻将牌夹在手指上,手在空中划一个优美的弧度,才慢慢落到麻将桌上,起初大伙送他一绰号“胡磨磨”。胡磨磨喜欢在牌桌上整碰碰胡,不管牌好牌差,有牌必碰,有点死心眼儿,所以后来大家干脆叫他“碰碰胡”。
一个是秦飞。秦飞是个小年轻,刚结婚没多久,老婆怀着孕。不知怎的,他也喜欢薅麻将,老梁一吆喝,他就准点来。不过他老婆对他搓麻深恶痛绝。有一次秦飞牌局散场得比较晚,他老婆竟然把门反锁,还把他的衣服从窗户外边扔出来,让他滚。秦飞打麻将时,一接到老婆的电话就吓得赶紧做出“嘘”的动作,弄得大家跟着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出。
秦飞其实牌风不好,一旦不胡牌,就开始发脾气,骂骂咧咧不说,还摔麻将。有一次他好不容易“筒一色”听了胡,该他抓牌,他性急,那颗筒牌都被他稳稳当当地捏在手里了,眼看就要直奔金顶,结果被上家碰碰胡慢条斯理地放出一颗二条的将,精准点炮,成全了对家老梁的小屁胡,直接破了他的金顶。秦飞气得呀,手里的一颗麻将带着他的怒气和不甘狠狠地飞出去,差点就砸歪了碰碰胡的鼻子。碰碰胡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问候他八辈子祖宗,双方眼看就要“火拼”,老梁赶紧当和事佬,碰碰胡气得拂袖而去,牌局不欢而散。秦飞从此获得“秦飞镖”的美誉,他和碰碰胡也就此结下梁子,麻将桌上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弄得老梁的牌局经常因为他俩的芥蒂三差一。
一个是“黄老邪”,“黄老邪”其实是省城武汉一著名的作家,因和老婆离了婚,落魄来到杂志社,负责做广告文案,因他姓黄,有段时间痴迷写武侠小说,笔名叫“信了你的邪”,于是江湖人称“黄老邪”。黄老邪长着一颗智慧的脑袋,因为用脑过度,头上“存货”不多,但他又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喜欢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放把小梳子,没事的时候就把那屈指可数的一撮毛从左边梳到右边,然后对镜自怜一番。
黄老邪本来不打牌的,他在业余时间总是搞创作,写网络小说。有一次老梁约麻三差一,便试着邀请黄老邪,黄老邪起初不想打,后来被擅长做思想工作的老梁三劝两劝就上了贼船,从此成为老梁麻将小分队的铁杆。但黄老邪有个毛病,开钱不直爽,在屉子里拨拉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钱开给赢家。有时明明屉子里还有钱却故意挂账,说要“压火”,结果挂着挂着别人就忘了这事,要是过了很久突然想起来再问他要,他就会底气十足地说:“我靠,早就开给你了!我打牌从来不差钱!” 去年国庆节,黄老邪80高龄的老母亲突然病重,黄老邪请假回去尽孝心,这一去就没回来。
一个是“史盯盯”,本名史德贵,是杂志社发行部的一名老油条,平时对谁都一副笑脸,尤其是对领导,更是俯首帖耳,堪称跪舔。老梁在杂志社是编辑部主任,史德贵虽然和他不同部门,但他对老梁恭恭敬敬,只要差脚,必定随喊随到。不过他在牌桌上也有毛病,喜欢埋怨人,一旦输了就怪上家卡得紧、下家会点炮。有时甚至把别人的牌推开看,从中抽出自己要胡的牌,理直气壮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打这张呢?”另外他喜欢盯着下家的牌打,若手里的牌不好,他就严防死守盯三家,坚决不点冲,一边打还一边嘚瑟:“盯死你!”于是大伙都叫他“史盯盯”。
老梁的麻将小分队还有唯一的一名女队员,那就是“梅艳芳” ,“梅艳芳”本名眉芳芳,是杂志社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身材高挑,颇有几分姿色,是个文艺女青年,经常为爱情剧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只可惜她年过四旬还单身,据说她谈过几次恋爱,都高不成低不就的,加上她心气儿高,一拖就成了“剩斗士”。但其实她心里是渴望被爱的,对爱情依然贼心不死。因为恨嫁,又因其低沉的鸭公嗓像极了香港歌星梅艳芳,所以大家干脆叫她梅艳芳。
梅艳芳性格耿直,没那么多心眼,打牌只看自己手里的牌打,从来不照场子,所以经常点炮,被誉为“今夜炮王”。但她开钱最快,别人一倒牌,她把账一算就把钱开了,麻利得很。不论输赢,都不吭声,算是麻将小分队难得的一只“好脚”。
老梁本来不屑和女人打牌,怕人闲话,但是看在梅艳芳牌品不错的份上,也经常叫她切磋,反正她单身,没什么后顾之忧,不像秦飞镖,动不动就被老婆的催魂电话吓得胆战心惊。
就这几个人,让老梁的麻将小分队隔三岔五地玩了几年。
3
老梁退休后指望好好打牌,结果疫情来了。原本计划回家过年的老婆儿子孙子因为封城被隔在了北京。他一人战战兢兢地在家隔离了几个月,人都快发霉了才等到解封。
解封后,老梁那久违的麻将瘾就像春天的小虫子破土而出,于是开始琢磨着把麻将摊子支起来。找谁呢?他首先想到了梅艳芳,虽然梅艳芳打牌有点傻乎乎的,但麻将桌上需要她这种冤大头,不然老梁怎么赢钱?老梁一个电话打过去,梅艳芳那边有流水般的钢琴曲,比较悦耳,似乎在某个咖啡厅。老梁心里一紧:莫非她有事?果然,梅艳芳小声告诉他,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她正在相亲。老梁马上就说:“相什么亲啊,快来打麻将!”梅艳芳似乎对相亲对象不满意,故意说:“梁总,您的资料要得蛮急吗?好好好,您把地址发我,我马上送来!”老梁乐了,心想这梅艳芳随机应变果然是个“好脚”啊!这电话算是打对了。
老梁的第二个约麻对象是史盯盯,这史盯盯虽然牌品欠佳,但他对老梁恭敬的态度尚可,时不时地拍拍老梁马屁,老梁心里还挺受用。在杂志社,没有人把老梁这个副主任当回事,不过是空有头衔,没什么实权。只有史盯盯对他阿谀奉承,让他找到一丝当领导的感觉。于是打电话,果然,史盯盯一听约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估计他也憋坏了。
约到了两个,老梁开始琢磨最后一个麻将脚的最佳人选。黄老邪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不在考虑范围。剩下的只有秦飞镖和碰碰胡了,到底叫谁呢?碰碰胡打牌太磨叽了,跟他打一场牌,人都要急疯;而秦飞镖脾气又太冲了,动不动就摔麻将,牌风太差。老梁一时有点犯难。思来想去,他决定先给碰碰胡打电话。
拨通电话,碰碰胡似乎情绪不高,推辞说没时间。老梁急切地说:“三差一,就等你了!”碰碰胡电话那头传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他说:“我有点不舒服,咳咳!正想去做核酸检测。就算我能凑脚,你敢跟我打吗?阿嚏!!”哎哟喂,新冠肺炎?老梁不敢吱声了,生怕碰碰胡的喷嚏隔着手机屏幕飞过来。打麻将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
没约到碰碰胡,唯一的希望就是秦飞镖了。电话一接通,秦飞镖疲惫的声音伴着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传了过来:“老梁啊,什么事?”老梁说:“喊你能有什么事?你懂的。”秦飞镖无奈地说:“打麻将啊?我也想!我都半年没摸过麻将了,可是现在搞不成啊!等会还要带儿子去医院检查呢!就看去医院以后还有没有时间。”老梁问:“你老婆都生了?怎么没办满月酒呢?”秦飞镖说:“疫情啊,老大!谁敢大操大办?”老梁附和道:“是,是,疫情害死个人,幸亏我们大家都还健康地活着。呃,那个麻将……”正想继续说,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断喝:“秦飞!还不过来洗尿片!”老梁一听没戏,正要悻悻地挂电话,秦飞热心地补了句:“唉,你可以喊黄老邪啦!他回来了,我前几天还碰到过他。”
黄老邪回来了?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老梁心里又腾起了新的希望。
老梁马上拨通了黄老邪的电话:“黄老邪啊!听说你回来啦?”电话那头的黄老邪不知在忙啥,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尽管他刻意地压抑着什么,但老梁听出了他有一丝气喘,应该在剧烈运动,就问了句:“你在打球吗?”黄老邪说:“啊?……老梁?你咋知道我回来了……我没打球,你有事吗?”
老梁说:“你个日大侠滴!回来都不吱个声儿!害得我们麻将小分队总是三差一!”
黄老邪说:“现在什么年成啊,疫情这么厉害,你还敢打麻将?真是不要命了!”
老梁心里一紧,生怕黄老邪说没时间,赶忙说:“既然回来了,就先过过瘾吧!我已经组织好了人,三差一,就等你了!”
黄老邪似乎对麻将并不敢兴趣,他说:“我在写网络小说呢!今天要完成5000字哪!”
老梁说:“小说有什么写头啊!这年头写小说的必看小说的还多,你就别费那个神了!还不如在麻将桌上赢现成的!”
黄老邪似乎有点动摇:“这……可是我不写没法交差啊!我跟网站是签了约的!一天必须保证5000字呢!”
老梁耐心劝道:“你先凑个脚,打完麻将再回去写!你看我们都半年没打麻将了,你的手心就不痒吗?先过过瘾再说!”
黄老邪还在迟疑,老梁乘胜追击:“写小说是需要灵感的,说不定麻将一打,你的创作灵感就喷涌而出,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呢!再说,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总要叙哈旧啦!”
黄老邪勉勉强强地说:“那……好吧!几点?在哪里?”老梁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赶紧说了时间地点。
正要挂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清晰地传出一个女人的娇嗔:“快点啊,真讨厌!啊……嗯……”接着,电话就断了。
黄老邪在干啥?以老梁过来人的经验,迅速脑补了一个香艳的画面,不由会心一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老梁的心情无比愉悦。将自己收拾整理了一番,带上香烟火机,再戴上口罩,才向小区麻将馆踱去。
4
刚走到麻将馆门口,就看见麻将馆的老板娘在锁门,老梁赶紧说:“别锁,我来打麻将的!”老板娘看看他,脸上冒出一丝歉意:“老梁啊!今天有点对不起了,我这麻将馆不能开!昨天晚上,有人在我这打麻将,不知哪个狗日的打了举报电话,说我这麻将声音扰民,把警察都招来了,没收了别人的钱不说,还罚了我两千块钱!”
老梁有点诧异:“啊?这可怎么办?我人都约好了!”
老板娘无奈地说:“感谢你抬桩!只是……我再经不起罚款了!要不等几天,等风声过了再说!”
老梁有些扫兴。
没有地方打麻将,那可怎么办呢?老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了,老梁赶紧给史盯盯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到哪里了,有没有打麻将的地方?
史盯盯说:“不是说好到你小区吗?”
老梁焦急地说:“搞不成了,这里的麻将馆被查了,你快想想办法,找个窝子!”
史盯盯沉吟半天,才说:“要不,到我的师妹这里来?她家开麻将馆,在楼上,环境不错,绝对安全!”
老梁一听,大喜过望,好好好!就到你师妹那里去!你快把地址告诉我!
史盯盯说:“就在滨江花园1栋2单元6楼,靠近长江,空气好得很!提100块茶钱,有茶有咖啡有瓜子有水果!”
老梁一听提100块,心里有点不痛快,平时他们只提50块,这无端多出一半,老梁有些蛋疼,勾心斗角半天,钱都让麻将馆老板赚了。但苦于没有别的地方去,只好答应了。
史盯盯说:“我正好在师妹这里玩,我给你发个定位,你快来!”
老梁赶紧分别通知梅艳芳和黄老邪,告知新的搓麻地点,顺便提了100块茶钱的事,梅艳芳倒没有多说什么,黄老邪却炸了锅:“什么?100块?咱们才打多大一点的牌?这也太黑了吧?咱们平时不是只提50块的吗?”
老梁说,疫情期间,好多麻将馆都不敢开门,他约好的那家昨天被人举报了,不安全。这年头,麻将要打,安全还是要放在首位。
黄老邪心怀鬼胎,道:“这史盯盯什么时候弄出个师妹啊?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起过?不会是他的情人吧啊?”
老梁说:“管他情人不情人的,只要有地方打麻将就好!100就100,大不了下次不去了呗!”
黄老邪可能心疼那100块茶钱,咕哝着说了句:“我都不想打了……我还要写小说呢!”
老梁急了:“黄老邪,你可别撒灰啊!人都约好了,定好的事不能反悔!”
黄老邪迟疑了半天:“要不,你到我网友这里来打吧,她也是开麻将馆的。我跟她说一说,给咱们便宜点!”
老梁问:“你什么时候在荆州有个网友?怎么没听你说过?”
黄老邪也不隐瞒:“我这网友都交往几年了,不瞒你说,我这次来荆州,连房子都是她帮我租的!要不是她一直催我,我还来干啥!”
老梁猜想那个网友可能就是刚才跟黄老邪“嗯啊”的网友,就揶揄了一句:“你还真行!都这大把年纪了,还在大白天地搞运动!”
黄老邪听老梁这样一说,有种被隐私撞破后的短暂尴尬,接着就忍不住破罐破摔,开始嘚瑟了:“老梁啊!你可别小瞧人,虽然咱们年纪大了,但正常的需求还是要的嘛!”
老梁突然想到黄老邪以前提过,有个仙桃的网友,专门过来陪了他几天,当时黄老邪还嘚瑟,女网友陪吃陪喝陪睡,还给他买了几身新衣服,就问道:“你那仙桃的网友呢?吹啦?”
黄老邪说:“没呀,还联系着。年前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她家过年,这不疫情吗?没去成。”
老梁话中有话地说:“你真能干,还脚踏两只船!小心你一把老骨头被榨干了!”
黄老邪说:“男人嘛!哪能没几个红颜知己?你放心,我的身体倍儿棒,金枪不倒!再说了,我们搞创作的,感情生活不丰富,哪来灵感和素材?”
见话题扯得有些远,老梁奉承了黄老邪几句,开始回归主题:“今天咱们就到史盯盯师妹那里去打吧!毕竟都说好了,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嘛!下次,不,就明天,一定到你红颜知己这里打!”
黄老邪不好多说,勉强答应了。
5
老梁按照史盯盯给的地址,乐颠颠地来到了滨江花园,一个打扮精致、化着浓妆的女人开的门,虽然年纪大了,但风韵犹存。一见老梁,就笑眯眯地打招呼:“是梁主任吧!欢迎欢迎!”
老梁瞟了她一眼,发现女人脸上的粉抹得很厚,她一笑,眼角的褶子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老梁有些担心,那些菊花上的粉随时都会像渣渣一样抖落下来。
老梁客气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啦!”进门后发现史盯盯正歪躺在沙发上,像个鸦片鬼子似的,正在吞云吐雾,见老梁进来,招呼了一声:“来了?坐。”却并未起身。
师妹走过去,在史盯盯腿上拍了一下,娇嗔道:“哎呀,你麻友来了,你都不起来招呼一下!”说完飞了他一眼,极尽妩媚。
老梁仔细一看,这史盯盯穿着一条大裤衩,随意的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他疲惫地歪躺在沙发上,像虚脱了一样。而他的脖子上,有块可疑的红色斑痕,似乎被用力吻过。再看他师妹满脸潮红,眼神像带了钩子似的;再想想黄老邪的“嗯啊”场面,心里不由暗叹这个世界真是“春光无限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什么时候史盯盯也有“情况”了?史盯盯老婆他是见过的,一个端庄大方的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论年龄论相貌论气质都比这个师妹强,老梁有些想不明白,这史盯盯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找个情人还不及自己老婆漂亮!
史盯盯似乎看出了老梁的心思,介绍道:“这是我师妹阿春。我们以前在文工团师从一个老师,学习楚剧。你别多想,我们都认识三四十年了。就是闺蜜!”说完扔给他一支烟。
老梁打起了哈哈:“哈,哈,有闺蜜是好事啊!哈哈!”
接过史盯盯的烟,老梁摘下口罩,从裤兜里掏出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再将烟圈慢慢地吐出去,很享受的样子。接着他踱到阳台上,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果然是个打麻将的好窝子,麻将房是个搭建的阳光房,里面放着一张麻将桌,阳台四周种着花花草草,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对面的长江,以及江面上的货船。江风徐徐吹来,空气里飘着阵阵花香,老梁觉得无比惬意!
正吞云吐雾,门铃响了。阿春去开门,梅艳芳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进门就摘了口罩,嚷嚷着要喝水:“哎哟,渴死我了!”阿春问:“你是喝茶还是喝咖啡?”梅艳芳说:“那就咖啡吧!谢谢嫂子!”她把阿春当成史盯盯的老婆了,阿春也不点破,抿嘴一笑,冲咖啡去了。
梅艳芳放下手提袋,瞅了一眼沙发上的史盯盯,又望了一眼老梁,问:“还有人呢?是谁?”
老梁说:“还有黄老邪,在路上。”
梅艳芳诧异地说:“黄老邪?我还以为是碰碰胡呢!怎么,黄老邪回来啦?”
老梁笑道:“今天这牌局差点没搞拢,我喊碰碰胡,他说要去搞核酸检测,怕是中标了。我喊秦飞镖,他在家带娃,还要洗尿片,幸亏黄老邪回来了。”
梅艳芳一听碰碰胡可能中标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什么?!碰碰胡中标了?不会吧?”
老梁说:“我也不知道,我刚给他打电话,他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的,难说。”
梅艳芳的表情明显变得紧张:“哎呀,他不会那么惨吧?”
老梁说:“一场新冠病毒把人都快搞疯!听说现在又多了些无症状感染者,碰碰胡这样子还真的难说!但愿他没事!”
梅艳芳神色有些凝重,看起来心神不宁。老梁说:“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你中标!”
梅艳芳喃喃地说:“碰碰胡真可怜啊,他万一有事,我们……!”
说完接过阿春递过来的咖啡,闻了闻,却没有心思喝。
老梁正要问她相亲的情况,黄老邪到了,一进来就说:“咦,你们都到了?来来来,噶事噶事(荆州方言,意为开始)!摸风!”
老梁指了指手表:“你看你,迟到了半小时!你比碰碰胡还磨叽!”
黄老邪委屈地说:“你还怪我迟到,这地方我又不熟,找了好半天!再说,我是看你是三差一才来为你救场的好不好!我的小说都没写!”
老梁说:“好好好,不怪你了,摸风!”
6
四个人摸了风,然后按各自的方位坐好,老梁和黄老邪坐对家,史盯盯和梅艳芳坐对家。老梁见自己的上家是梅艳芳,心里一喜,梅艳芳麻技差,不像黄老邪打牌老奸巨猾,看来今天是赢定了,坐一个好上家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啊!四个人开始热热闹闹地搓麻!
果然,老梁的手气不错,开局就胡了一个将一色的大胡,还是杠上硬生花,要不是见势不妙的黄老邪看自己牌不好没倒铺,老梁这把牌是金顶!老梁一边叹可惜,一边说黄老邪:“你怎么不倒铺呢?你倒铺我就金顶了!”
黄老邪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一下子赢这么多,你就知足吧!快提茶钱!”
老梁把茶钱放在专用的盘子里,意犹未尽地说:“要是杠个癞子就好了,我还要继续杠!就算杠不开,你们哪个打我都是金顶!”
史盯盯输了钱不乐意,揶揄到:“宁挨千刀剐,不胡头一把。胡头把,牵牛卖。看来输赢已成定局,小心哪!”
站在他身后看牌的阿春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跟梁主任说话呢?他可是领导!”
史盯盯满不在乎地说:“天大的领导也退休了!”
老梁心里有点不舒服,都说人走茶凉,这史盯盯变脸也太快了吧?难怪自己进门时,他躺在沙发上动都不动一下!
梅艳芳冷冷地瞟了史盯盯一眼,没吭声。
老梁心里有些不爽,转念一想自己确实退休了,别人不把他当回事也情有可原,这世道本来就很现实。于是继续摸牌。
这一把他的牌又出奇的好,手上有8张风,有一对八万的将,还有一颗9条的癞子,另外还有一颗红中。老梁决定整一把风一色。因为将拿到最后容易点炮,老梁决定先拆一对八万,于是打了一张出去,下家是史盯盯,估计手里的牌不错,立马就要吃,却被善于察言观色的黄老邪碰了过去,接着打出一张东风。
老梁赶紧碰过来,见史盯盯想吃八万,就把手里剩下的八万捏住了,一是不想给史盯盯吃,二是不想暴露自己整风一色的目标。牌桌上的人个个精得像兔子,稍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反正手上有别的闲牌,老梁打出一张二条,史盯盯又想吃,结果被梅艳芳碰了,气得他恨不得骂娘。
老梁伸手摸了一个字,五万。怕史盯盯吃五八万,于是就把手里的三条打了出去。
史盯盯警惕地问:“你拆二三条是几个意思?”
老梁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摸上来的,不要就打。”
史盯盯说:“少打马虎眼子!你刚摸上来的牌根本就没打!”说着打出一张九万,转过来又打出一张七万,老梁这才放心地打出八万。
史盯盯说:“不对呀,你怎么拆了一对八万来打?”他看看老梁面前碰下的一对东风,猜测道:“莫非你在打风一色?”
老梁心虚地说:“鬼才打风一色!风一色是那么容易打起来的么?”
史盯盯本来想放出一张南风,想了想,又收回去了。老梁手上恰好有对南风,但史盯盯捏着南风不打,老梁也没办法,你总不能从他手里抢吧!
黄老邪估计在打万一色,史盯盯打出的七万被他吃了,他接着拆了一对白板,可惜老梁的手里只有一颗白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梅艳芳一颗条牌都没打,一直在打筒牌和万牌,还有西风东风白板,老梁看看桌上,风都快打完了,他还差一口气。手上剩下的那张五万又不敢打,怕被黄老邪碰过去倒三铺,该他包牌。于是就抓什么打什么,只要不是风。
黄老邪那边可能进了一颗万牌听了胡,见别人都没开杠,他不够胡,于是就用癞子开杠了,结果杠了张八条,被梅艳芳吃了,倒了三铺。
梅艳芳吃了八条牌也听胡了,开始用红中杠,却杠了一张南风,她毫不犹豫就打了。
老梁大喜过望,赶紧碰了,可问题来了,唯一一张不要的五万打不出去了,黄老邪万一胡五万呢?他不是犯冲了吗?老梁不想点冲,又舍不得这把大胡,真是焦虑啊!思来想去,老梁决定先杠一下,如果杠听了胡就赌一把,如果不听胡,就放弃这把牌。
于是拿红中杠了,哎呀,简直是奇迹啊,最后一张北风被杠上来了!
老梁看了看桌上的牌,东南西北发白板的牌几乎都打完了,只剩下史盯盯手里的一张南风,但他会不会打出来呢?再说了,手里的五万放不放得出去呢?要是犯冲他就“到顶”了。理智告诉他,要弃胡,史盯盯的南风肯定是打不出来了,除非摸癞子。可是癞子估计只有一颗了,能不能被自己摸到还是未知数。想来想去,他犹豫不决。赌还是不赌?风一色是直奔金顶呢!万一他胡了呢?
急于胡牌的黄老邪忍不住催他:“你快点啊!常考出臭牌!你都开杠了,肯定听胡了,不要的就打啊!”
老梁的贪心占了上风,决定赌一把,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五万,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千万别犯冲啊!”他像碰碰胡一样,夹着一颗五万,下了好大的决心,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再慢慢地将五万轻轻地按在牌桌上,然后紧张地看黄老邪的反应。
史盯盯忍不住怪他:“你也太贪胡了吧,五万也敢打!不知道黄老邪万一色吗?他要胡牌你就到顶了。”
老梁委屈地说:“我听牌了,也想胡牌啊,要是他胡了我认栽!”
梅艳芳也停下来,大家都齐刷刷看着黄老邪,看他胡不胡?
黄老邪把自己面前的牌飞快地瞟了一眼,有些遗憾又有些不屑地说:“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又不胡!”
老梁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看来自己有希望了,说不定抓张癞子呢?金顶啊,他仿佛看到金顶在向他遥遥招手。
该史盯盯出牌了,反正他没倒铺,也不可能胡牌了,老梁猜他会谨慎点打,他不是号称盯死人不偿命么!哪晓得史盯盯认真地把他们三人桌上的牌扫视了一遍,出其不意地打出一张七条。
黄老邪和老梁同时叫了一声:“完了!”果然,梅艳芳把牌一推,夹七条,胡了!还是硬的!
老梁心里说不出的惋惜,又带着一丝庆幸,惋惜的是这把金顶的牌废了,庆幸的是梅艳芳的牌该黄老邪“吃包子”。最懊恼的就是黄老邪了,他的万一色听胡三六万,如果史盯盯不犯冲,下一张牌就是三万,该他自摸,两家都到顶。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被史盯盯无比精准地点了冲!真是欲哭无泪啊!这个害死人的史盯盯!
史盯盯很得意,自己点了炮不说,还不掏一分钱!看清局势,果断出手,真是麻坛高手啊!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于是讨好地对梅艳芳说:“怎么样?我的牌技一流吧!你看,我南风都没打,亲自粉碎了他们的阴谋!”
梅艳芳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
黄老邪不情不愿地开了钱,嘴里一直在怨怪史盯盯:“我靠!你铺都没倒,还故意点炮!”
史盯盯说:“麻将桌上必须审时度势,看打什么牌对自己最有利,这还用教!难道你胡了不要我开钱?再说,是你自己想贪胡才包三铺的,怪谁呢?”
黄老邪不吱声了,闷闷地坐庄摸牌。
打了几圈,老梁又听胡了。为了安抚黄老邪,老梁说:“黄老邪,不要灰心,这把再来!来,五筒给你胡!”
“我碰!”史盯盯拦截了,说了句:“梁铁匠啊,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边说边拿癞子杠,他小心翼翼地将杠上来的牌在裤裆上擦了擦,满心欢喜地期待杠开花,结果低下头打开牌一看,是张四筒,没花!史盯盯失望地捏着手里的牌,想了半天,叨了句:“你打五筒,莫非要四七筒?”
老梁不动声色地说:“我看黄老邪吃了包子,想打给他胡的,没想到你碰了,算你运气好!”史盯盯见他这样说,犹犹豫豫地把四筒打了出来,老梁这才把牌一推:“胡了!”
史盯盯傻眼了。
老梁得意地说:“你以为五筒是那么好碰的?我一对五筒,摸了个六筒,就拆了五筒,胡四七筒!哈哈!”
史盯盯忿忿地说:“你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嘴里没一句实话!”
老梁收了钱,进了帐,乐颠颠地回了句:“牌桌上哪有实话?你又不是今天才打牌的!”
7
牌局继续。老梁发现,平时喜欢开玩笑的梅艳芳表现得有些沉闷,打牌也不在状态,经常冒张,还老是打错牌。就问:“梅艳芳,你今天相亲到底是什么情况?看你情绪不高啊,莫非没相上?”
梅艳芳恹恹地回了句:“要相上了还能在这给你们输钱?早约会去了!”
老梁诚恳地说:“眼光不要太高嘛!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都四十了,就把标准降一降,现在普遍女多男少,能有个男的就不错了!”
梅艳芳有点不屑:“哼,宁愿高傲地发霉,也不愿卑微地将就!大不了单身一辈子!”
史盯盯接过话:“你们女人就是矫情,一大把年纪了还追求什么爱情,这年头,哪有真的爱情?找个人凑合过日子得了!”
黄老邪也好心劝道:“是呀,梅艳芳,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别说你已经四十了,就是二十多岁的女人,现在都难得找对象呢!”
梅艳芳有些生气,正要接话,她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上面的号码,脸色微微一变,老梁隔得近,好奇地别过头去瞟了一眼,发现来电话的人是胡莱,梅艳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老梁装作没看见,故意问道:“谁打来的电话?不会是相亲对象打来的吧?”
梅艳芳站起身,对坐在史盯盯旁边的阿春说:“嫂子,你帮我挑个土,我去接电话!”说完拿着手机出去了。
老梁瞅了一眼史盯盯,又瞅了一眼阿春,不容置疑地说:“要不我们还是等等梅艳芳吧,她接个电话要不了多长时间。”黄老邪心领神会,也随声附和:“好好,等哈就等哈!”
梅艳芳的这个电话打了差不多一刻钟,老梁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哪晓得梅艳芳的声音压得很低,老梁根本就听不清。
一桌子的人干等。
好不容易等到梅艳芳进来,以为牌局可以继续,哪晓得梅艳芳脸色很难看,她匆匆提起包,说了句:“对不起啊,我有急事,要先走了。你们另外找脚吧!”
大家都很意外。
史盯盯说:“我靠,这牌才打几圈,不带这么拆台的!”
黄老邪也说:“我输了那么多钱,你要走了,我怎么赶本啊?”
老梁心想,梅艳芳不是轻易拆台的人,她一定是摊上什么事了。刚想问她究竟怎么了,梅艳芳已经急匆匆地走了。
屋里的人一下子黑了天。麻将桌上最扫兴的事情莫过于三差一了。这瘾刚撩上来,还在痒痒状态呢,就戛然而止了,几个人都不甘心。
怎么办?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散摊,却都一筹莫展!
史盯盯和阿春交换了一下眼神,把探询的目光投向老梁:“要不,让阿春上?”
老梁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还是找找别人吧!”他才不想让阿春上呢,史盯盯跟阿春的关系,傻子都能看出来,要是两人同在一个桌上,谁敢保证他俩不打“乔牌”?那不明摆着给他俩送钱吗!
看出了门道的黄老邪也不同意。
老梁说,看来只有重新找人救场了。可是找谁呢?平时就只有这六个人换来换去的打,碰碰胡在做核酸检测,秦飞镖在带娃,一时没有更合适的人,几个人两眼一抹黑,只有干瞪眼。
阿春估计遗憾100块茶钱没提满,想了想说,要不我来联系联系我的小姐妹,看看她们有没有时间?大家心里重新冒出一丝希望,于是都看着阿春打电话。
众目睽睽下,阿春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她的小姐妹们不是在麻将桌上战得正酣,就是有其他事,没有一个人来救场。打到最后,她的脸上挂不住了,尴尬地说:“哎呀,真不巧,她们都有事!”
三个人重新陷入绝望。
黄老邪不满地说:“这个梅艳芳,怎么关键时刻拆台子!接个电话就跑了!这以后谁还敢跟她玩啊!”
史盯盯说:“就是啊,想不通。以前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她不像故意拆台的人啊,虽然她打牌有点不照靶子(意为不懂观察局势),可她牌风还是蛮好的,比我们都强呢!”见他如此夸梅艳芳,阿春白了他一眼,顺带着悄悄踢了他一脚。
老梁想到梅艳芳接的那个电话,若有所思,嘴里不由自主地嘟哝了一句:“奇怪啊,梅艳芳接的电话是碰碰胡打来的,接完电话就走,到底怎么回事……”
黄老邪顿时敏感地瞪大了眼睛,他捋了捋头上不多的几根毛,兴奋地说:“么子?你说么子?梅艳芳接的电话是碰碰胡打来的?怎么可能!他们俩不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嘛!”
史盯盯的兴趣也被勾上来:“真的啊?真的是碰碰胡打来的?看他俩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嘛!难道他们有一腿?”
黄老邪八卦道:“这可说不准啊!别看碰碰胡平时一本正经的,说不定就是闷鸡子抓白米!梅艳芳不是一直没找对象吗,难不成因为碰碰胡?”
史盯盯接着发挥想象空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去年最后一场麻将时,梅艳芳和碰碰胡眉来眼去的,碰碰胡还故意给梅艳芳点了几个炮,梁铁匠你还记得不?”
老梁想了想,梅艳芳和碰碰胡有没有眉来眼去他真没在意,但碰碰胡给梅艳芳点了一次最大的炮倒是真的,因为是最后一把,梅艳芳胡的又是金顶,老梁印象深刻。当时四家都杠了,四个红中四个癞子都杠下来了,谁胡都是金顶,老梁看看牌局险恶,担心着金顶,就弃胡了,坚决不打生张牌。
眼看牌都快打黄了,每人都只有唯一一手抓牌的机会了,碰碰胡冷不丁地放出一颗发财,恰好梅艳芳就胡这最后一颗发财,其他两个人都炸了锅,一致对碰碰胡同仇敌忾:“你怎么打生张牌呢?你这不是害人吗?一下就把我们杵到天上克了!(麻坛自创用语,意为着金顶)”
碰碰胡一脸委屈,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想胡牌啊,我哪晓得她要胡发财?”
史盯盯觉得碰碰胡是故意的,不甘心地把碰碰胡的牌倒下来看,发现碰碰胡的牌听着,就多这一张发财,不打发财他打啥?再打别的牌说不过去。老梁一看,也不好多说什么。的确,他也没想到梅艳芳胡发财,就是他抓了发财,说不定也会打出去。
如今想起来,那把牌确实有些诡异,老梁已经弃了胡,史盯盯也弃了胡,只有傻乎乎的梅艳芳没弃胡,依然抓什么打什么,坚定不移地胡发财。照理碰碰胡也该弃胡,就是抓到发财也该捏在手里,跟着熟张牌打,毕竟牌快黄了,可碰碰胡打出一张发财,让梅艳芳捡了天大的漏子,一下就反败为胜了。而且,碰碰胡的点冲还显得天衣无缝!
史盯盯突然冒出一丝恍然大悟的愤懑:“那把金顶的牌,我看碰碰胡就是看梅艳芳输了钱故意点的冲,他肯定和梅艳芳有一腿!”
老梁说:“饭可以瞎吃,话可不能瞎说。碰碰胡和梅艳芳跟我们打了这么久的牌,我也没发现他俩有什么不对头啊?只是今天碰碰胡打给梅艳芳的电话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黄老邪抓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语气里掩藏不住兴奋:“哎呀!我想起来了!”
史盯盯金鱼泡般无神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一丝贼光:“说!快说!想起什么啦?”
黄老邪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猜!”
史盯盯不怀好意地猜测:“你看到他们牵手了?接吻了?还是开房了?”
老梁虽然也被黄老邪的话吊起了胃口,嘴里依然佯装正人君子:“你们的思想真肮脏!别人本来没什么事,都被你们无中生有变得有事了。这碰碰胡不是有老婆吗?听说他老婆很强势,他敢?再说,他长得又不帅,梅艳芳心高气傲能瞧得上他?”
黄老邪把玩着手里的一颗麻将,经验十足地说:“老梁,这你就不懂了!这男女关系很微妙啊!梅艳芳再清高,她也是女的,还是剩女!她也有生理需求嘛!要是她跟碰碰胡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那就男欢女爱顺理成章了!”
老梁反驳道:“凡事要将证据!你凭什么说他们有一腿?”
黄老邪言之凿凿地说:“我跟你说啊,有一次我跟碰碰胡在球馆里打球,中途碰碰胡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我追出去一看,他是和一个女人走的,那女人的背影有点像梅艳芳……”
史盯盯半信半疑:“你确定是梅艳芳?”
黄老邪似乎为了满足这个吃瓜群众的期待,寻思着说:“的确像,你想啊,碰碰胡的身高和梅艳芳的身高都差不多啊,那天我看他们的背影就是差不多高……”
老梁见黄老邪越说越悬乎,忍不住揶揄他:“编,你就继续瞎编,我看你就是写小说写得走火入魔了……”
8
正说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秦飞镖打来的!老梁兴奋地接通电话:“喂!秦飞镖!你忙完没有?”秦飞镖说:“你们噶事没得?我就关心一下战局!”看来这家伙人在曹营心在汉啊!带娃洗尿片还不忘麻将战局!老梁说:“你打电话正好,我们这三差一,急得汗直滴!你快来救场子!”秦飞镖一听正中下怀:“好!反正我老婆带孩子去丈母娘家了,我这就过来!你们在哪?”
老梁急忙给他发了微信定位,生怕他不来,还肉麻兮兮地发了句:“等你哦!”他心里美得呀,就像正要打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芦花大枕头一样!挂了电话,他喜形于色:“看看看!天无绝人之路吧!终于有人来救场了!我们的麻将又可以开战了!哈哈!”
黄老邪和史盯盯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异口同声地问:“谁?!”一听说是秦飞镖,黄老邪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他呀,牌风不好,喜欢摔牌!”史盯盯也随声附和:“就是就是,小心他的麻将向飞镖一样飚过来,把你的鼻子削歪!”
老梁手一摊,义正言辞地说:“大哥不消说二哥,谁打牌还没个毛病啊!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你们就直说吧,打还是不打?打就等他来,不打就散摊子!”
黄老邪和史盯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吭声了。估计他们也不想散摊,尤其是输了钱的黄老邪,他还想赶本呢!
三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麻将桌边等。阿春一看没戏了,也不想陪他们干耗着,就说:“你们慢慢等,我出去买个菜!”又对史盯盯飞了一个媚眼,无比温柔地问:“师兄,你想吃点啥?要不要买点鸽子炖汤,给你补补?”那语气娇滴滴的,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巴子故作少女状,老梁浑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史盯盯无比肉麻地回了句:“乖,你随便买,你喜欢吃的就是我喜欢吃的!”
阿春走后,黄老邪忍不住八卦:“史盯盯,你这师妹还蛮有女人味啊!对你这么迁就,比老婆还体贴!”
史盯盯开始还想遮遮掩掩和师妹的关系,想想黄老邪也不是什么好鸟,经常打着作家的头衔哄骗那些文艺老大妈,还不用掏一分钱,就得意地说:“必须滴!我们知根知底,看着省心,用得放心!”
老梁羡慕地说:“你日子爽歪歪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史盯盯怂恿道:“你也可以找一个嘛!反正你老婆不在家,何必守那个活寡!”
老梁叹叹气:“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就没那个欲望了!哪像你们,大白天的还劲抖抖滴!”
史盯盯的脸上掠过一丝被人看穿秘密的尴尬,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吻痕,心虚地说:“老梁你可别这么说,人家杨振宁八十多了还找二十多岁的翁帆呢!你才六十出头,精力自然比他旺盛!”
黄老邪说:“是呀,找个女人还不简单?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找不到?你呀,就是把钱袋捂得太紧了!”
正说得热闹,秦飞镖来了,进门就说:“唉,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我刚才带儿子去医院,碰到碰碰胡了。他表情很难看,都快哭了!”
老梁看着秦飞镖:“你碰见他啦?他跟我说去做核酸检测,还真是啊!你们说话没有?”
秦飞镖说:“我才懒得搭理他!”他坐到麻将桌边,取下口罩:“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你们猜猜,我在医院还碰见了谁?”
“梅艳芳!”三个人异口同声。
这下轮到秦飞镖一脸懵逼了:“你们怎么都猜到了?!”
黄老邪和史盯盯邪恶地笑了,他们齐齐望向老梁,理直气壮地说:“看!你还不相信,被打脸了吧?”
秦飞镖自顾自地说:“你们好像都知道什么?他们两人到底怎么啦?对了,我还跟你们说,为碰碰胡检查的医生正好是我同学,他告诉我,看碰碰胡的情况,十有八九是中标了……”
“啥?你说啥?”三个人的眼珠子一下子都瞪得溜圆,一阵巨大的恐慌就像长江里的巨浪在心底蔓延开来,慢慢地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里似乎有无数只冠状黑手,裹挟着可怕的病毒,狞笑着卷过来……
老梁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妈的干什么不好,非得在这特殊时期组织这么一场要命的麻将!
作者简介:伍美菱,女,湖北荆州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国内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约300万字。代表作长篇小说《荆州女人》、《你的一生,我只借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