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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散文】童年的天堂(作者:胡雪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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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1-1-25 17:23:21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童年的天堂

胡雪芳

 

一、琼姐鲜活在我的文字里

 

  2011年二月二十七日那天手机震动时,我在上课,妹妹来的,挂了。过了一分钟,又响,我又挂,匆匆回了两字:上课。她回复说:琼姐出大事了!

  琼姐是堂姐,随夫在扬州生活,女儿也在那边成家生子。几年前,路过上海,顺便看过她家。有一个温馨的小院,花草葳蕤,很像我梦中的田原牧歌。琼姐这次回娘家看老母,我的大大。不是说过两天就回扬州了么?出啥事呢?一时心里七上八下,只好从课堂退出来,打电话过去问,才知琼姐子夜突发脑溢血,已进入深度昏迷。看了CT,医生说动手术没有意义了,出血部位恰在脑干。转了几家医院,都说没得救了,最后就搁在一家医院里,进行一系列例行的紧急抢救,等着一个生命逍逝。

 我请假出来,一路上泪水飞奔,一友追了我一程,在背后大喊:不要哭!不要哭!我也命令自己,泪却止不住,在一路奔跑的时候,关于琼姐的记忆如飞瀑般不知从哪里倾泄而下,无数的画面,从远久的过去一幕一幕闪现出来,琼姐是装满我童年全部记忆唯一的亲人了!父母和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一一过世了。而逢见面就爱谈我小时趣事和糗事的琼姐,也要离我而去……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那个装了我童年全部温暖回忆的姐姐,你千万不要走了啊!

 我赶到医院,只听到琼姐如雷响的鼾声,我幻想着:下一秒她就醒了。三个多小时,我一直祈祷,然而上帝听不见,琼姐在我眼皮下悄然离开人间。那一刻,让我觉得世间一切都好象梦幻泡影一样,显而不实,虚不可触。命如风中灯,不知何时灭。

 在我记事的时,我就一直围绕在琼姐身边。我们那方人家,和我同龄的几个女孩,她们都有姐,我是老大,一想到我有琼姐,也没遗憾。琼姐母亲和我父亲是姐弟,没有出嫁,招上门婿。姐弟俩从小没母亲,姐大弟三岁,生日是同一天。犹母带子,爷爷在外打工,姐弟俩相依为命,姐弟情感超胜一般。两家原本一家,我没记事时,分家了。两家隔一面墙,爷爷和我母亲是火爆脾性,一点就炸。爷爷和大大一家住。两家除了各开火,似乎没真的分家。大大家是爷爷作主,大爹,长年在外,不问家事。爷爷哪怕只有一个烧饼,也会给两家孩子每人分一点。任何工具,只要大大家的,我家就随便用,招呼都不打。母亲需要什么,说一声,去大大家拿,也不说借。大大需要时,自家找不着了,就到我家找,找着了,一声不吭拿回家用。我们家的孩子嫌家里菜不好吃,随时都就会爬到琼姐家饭桌上去,甚至翻她家的厨柜。放学回家,嫌母亲留的菜难吃,端着饭碗去大大家,直接翻橱柜,琼姐心知,每天都留半碗剩菜给我吃,从没让我们落空。

 同龄伙伴的姐姐,只顾与同学来往,极少和妹妹交流。琼姐大我们四五岁,却喜欢小孩,我们都喜欢聚集在她身边,她家厅堂宽敞,足使我们一群小孩子在那翻跟头,跳舞。她把家弄得象个幼儿园。白天大人不在,带我们一群小孩唱歌跳舞就是她每天放学后的功课。

 琼姐手长脚长,比同学高半头儿,在我们这群孩子眼里,她就是明星。成天绕着她转,像一群追星族。琼姐的歌声柔美抒情,觉得不逊于广播里的歌唱家,听她唱“我失娇杨君失柳”,我们会感动得听出泪来。她给我们排练了很多舞蹈,跳《红色娘子军》中“大红枣儿送亲人”,我们把琼姐家筲箕当花蓝。跳“万泉河水清又清”时,她就拿一些草帽斗笠给我们当道具,情景逼真,有模有样。

 琼姐他们课外小组逢年过节都要排节目,到我们镇各基层去表演。每次排节目,会带上我和邻家同龄女孩珍珍,给我俩编了几个幼儿舞蹈,跟着他们小组到各村队去表演。有一回走得太远,翻山越岭。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我就发脾气,摔东西,哭闹着在地撒泼,有一回摔坏了铃鼓,无奈的琼姐只好哄我背我走一程。偶然也上正式大舞台,台下黑压压一片观众。年龄幼小,无知无畏。隐约记得,我最喜欢跳的是毛主席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风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洒,寂寞常娥舞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水顿作倾盆雨。”琼姐伴唱得太感人了,我们跳得也非常有感觉。特别最后一句,我和珍珍空心跟头连翻好几个,然后俩站立劈一字腿再缓缓坐下去,依然成一字形。泪水夺框而出。掌声雷动,记忆深刻。我母亲很为我骄傲,每次上舞台,母亲连夜为我做一身花衣服,匆匆忙忙送到后台逼我穿。长大后我问琼姐你们每次演出为啥要带我和珍珍呢?琼姐说,你俩长得灵性可爱,逗人喜欢,走到哪里,人们看到两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子穿着戏服化着妆,呼拉一下就围过来。

小学一年级时,是我们俩最后一次跟他们去演出。记得那是去一个很远的村队,有一群人在插秧,那块秧田在公路边,我们在公路上即兴表演,他们就站在泥田里观看。珍珍对我说:我看见班主任!才知道,那些插秧的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他们来支农,学生表演慰问老师。

 琼姐编舞才华出众,琼姐编的舞,小组跳,校宣传队也跳。琼姐的歌舞天赋是有遗传的,琼姐母亲,年轻时是解放初期区文工团的,我父亲是我们镇文艺骨干分子,吹拉弹唱编,无一不会。后来有一个地区干部看中大大,想把大大带到城里去,我爷爷舍不得,强迫我大大早早嫁人。也许正因此,我大大才能容忍琼姐整天和一群小孩子在家闹腾了吧。

回想自己所走过的人生,童年永远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部分。琼姐的家,她的歌舞就是我的天堂。如果说我的童年是充满了浪漫色彩的,它的色彩应是琼姐一笔一笔涂上去的。

  第二天深夜珍从贵州打来电话,她说,琼姐是我人生第一个老师,细细唠叨了一个多小时童年趣事,她说,我虽然有姐,但对琼姐的敬仰和依赖远远胜于亲姐。紧接着,深圳的两个妹妹打电话来絮叨,说小时候就是跟在琼姐屁股后面长大的。她的家永远是我们的娱乐中心。我听了一惊,琼姐原来已经融入我们所有孩子童年记忆。然而她并不真的是我们幼儿老师,她只是很善良,脾性柔和亲切,有歌舞天赋,很喜欢热闹和小孩子罢了。

 琼姐,你已离世快十年了,想起这些往事,温暖多于悲伤,把你记在我的文字里,也许你就能永远活着了。

 


二、电影院的故事

 

我是幸运的,出生那年,历史上三年自然灾害彻底过去了。赶上一波出生高峰,那些啃野菜,吃树皮的故事,已成了传说,只在后来忆苦思甜的时候,品尝过黄金叶饭,做饭的婆婆怕我们吃不下,掺了很多豇豆米,大家一抢而空,因为很好吃,味道新鲜。

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母亲会问我饿不饿?我总要费劲思考一下饿是什么滋味呢?什么才叫饿了呢?所以常常到吃饭点,还在外面耍,母亲扯破喉咙喊:回家吃饭啰!她总把吃饭当成一件大事般认真。但是有时玩得起兴,故意当没听见。或是离家远了,真的没听见。后来也想,也许饿,就想回家吃饭了吧。

我没饿过肚子,文化生活也是富足的,我接受过音乐胎教,我父亲当年还年轻,是文艺狂热分子,拉二胡,弹月琴。记事时,我就会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也会背诵几句诗,"长江滚滚向东流,葵花朵朵向太阳”“春风扬柳万千条,六忆神洲尽舜尧”之类。但是不太懂。有一次还带着妹妹去附近河里看长江滚滚。父亲经常抱着我谱曲,听他用鼻音哼哼唱着,我就睡着了。

我家门口就是电影院,凡有活动,前后都会用高音喇叭播放当时流行的各种音乐和歌曲。小时候反复想过,喇叭那么小,唱歌得是怎么住进去的。

那些年,电影院不光放电影,经常有京剧团来唱戏,一唱就是十天半个月。京剧团地位特别高,剧团演员最受人敬慕,哪怕演小丑的人。那个演鸠山的,我们经常跑后台看他卸妆,看他怎么把光头皮子从头上拉下来,露出一头黑发来。有许多名角,那个演阿庆嫂,演柯香的,就是八十年代获得了全国京剧梅花奖的杨至芳。她那个唱腔,眼神,我至今记得。八十年代他们剧团唱到中南海,震动京城。我就是听她们唱戏长大的。

每逢剧团来表演,就会在附近人家找房子住,我们家经常住着演员,晚上还给他们烧热水洗澡卸妆。父母自然享受着免费看戏的资格,热爱文艺的父亲应该觉得多么荣幸吧。据说当年我父母把我喂得很胖,很受人喜欢,经常有人把我当玩具一样在电影院观众席上传来传去。有一次父母闹别扭了,母亲竟然把我从舞台上直接抛下来,幸亏我父亲接手快,要不然就摔得半死了。姑妈每次谈到我母亲脾气冲的时候,就会把这件事当证据来指控她。我母亲当年也只有二十岁,太年轻了,放到现在是在撒娇的孩子,哪知轻重。只要有政治活动,就会有各单位来电影院进行节目汇演,只要电影院有节目,有表演,我肯定场场不拉下。

无论电影还是演戏都是要门票的。小孩子,趁人挤的时候,随便朝大人堆里一藏就被裹夹进去了,从来不买票。有些重复多次放的电影,电影院人不多,总是放了一半,守门人就懒得守了,任由门敞开着,我们在外面玩够了,就随便进去看一半电影。

守门的是一个胖子,满脸络腮胡,我们叫他胡同志。胡同志,特别喜欢我那四五岁小妹,我小妹长一张圆嘟嘟的脸,水汪汪一双眼睛,他每次见了就用双手轻轻捏她的脸。我们挤进去时,他总是假装没看见。如果放新电影,看门会增加一些陌生人,看门严紧,滴水不漏。这时一般父母会买票看,然后就把一家大小都带进去。九岁的时候,我有了自己的电影票,而五岁的妹妹闹着也要一张,哭得满地打滚。

京剧表演的门票特别贵,守门的都是年轻人,谁也别想混进去。但是听到锣鼓一响,心又痒痒的,怎么办?还有一个下下策。

电影院上面有窗户,无论放电影还是演京剧,窗户不可能关闭,大几千人的剧场,当年没有空调,全靠窗户透风换气。住在电影院后面的人家,就搭梯子观看。我家没有长梯,爷爷家有,一张梯子可以站好几个人。虽然看得有些累,如果剧情确实很精彩吸引人,也就忘记了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影院文化熏陶深厚的缘故,我的乐感很好,电影插曲只要过了耳朵,就会唱了。大我五岁的堂姐,最喜欢唱歌,每次看完了电影,都会要我把前天看的新电影的旋律唱给她听。

电影院是我们的天堂,电影院有电影有节目时是可爱的,没有节目时,我们有时也从后门钻进电影院里面玩耍,在一张张椅子背上跳来跳去。有一次还站在椅子背上,有手指戳进灯头,看是否有电,被电流打了下来,手指电黑了。幸亏木椅是绝缘的,否则会电死了吧。有时候玩捉迷藏还会藏进舞台木板下面黑暗的空间去。运气好的时候,会遇到电影院在试放某部电影,我们就在空荡荡的剧场里看一场独戏。这个时刻是最幸福的。

其实电影院外面的世界也很有趣,有一片遮天蔽日高大的白杨树林。我们常摘一些宽大的树叶铺在下面,在浓荫下午睡,听着知了的叫声,享受着四面吹来的凉风。树林边上有一口水池,槐花树围绕着水池。夏天上面会落满各种蜻蜓和五彩斑斓的蝴蝶,为捕捉它们,我们常常半天半天不知寂寞地追逐。池边长有一根野葡萄,藤叶匍匐在水面上,到了季节就挂着一串串熟透了的紫色葡萄,还有桑树,野毛桃,当果实成熟的时候,想尽办法也要采来吃。有一次一个女生摘野葡萄掉进水里面去了,好在边上的水不深,她浑身透湿,躲进厕所里不敢回家。

夏夜,萤火虫在树林里飞,犹如银河落地,一片闪闪发光的世界,追逐的笑声回荡在夜里了。浪漫的夏夜也引来了成双成对的恋人,他们坐在池边的林中暗处, 娓娓叙谈,如胶似漆。那年代流行白衣,使一对白衣男女很容易暴露在暗夜里。当年记忆中,恋爱和流氓是划等号的。只要隐见有一对男女,我们便组织起来去捉流氓。我们也常在有电影放映时的夜晚,围坐在树林里,有灯光映射过来,很朦脓,很梦幻曼妙,轮流讲着故事,也有人讲鬼故事,听了鬼故事的就不敢回家了,等电影散场了,裹进巨大的人流里,回家去。

当我刚刚长成一个少年的时候,电影院搬走了。那片白杨树林被砍伐,水池被填埋了。电影院被一个没有文化和诗意的家具公司取代了。

电影院是我童年的生命,电影院的搬迁是我当年心灵中一个无法愈合的痛,好象我的童年都一起失去了。常常梦见,那里又在放电影了。在成长的岁月里,也一直在深深怀念着有电影院的时光,那些充满美丽的童话意境的时光。直到成人了,才明白,这世上一切都是会变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只有无常。

 

  胡雪芳,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松滋市一中高级教师。曾连任三届松滋作协副主席。出版了长篇小说《紫色蝴蝶》和《并蒂莲》。曾在《芳草》《当代作家》《中华人物》等多家文学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和报告文学一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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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金钰婷Lv.2 发表于 2021-1-26 20:09:43 来自手机 | 查看全部
琼姐也是我童年的依靠,因为她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她离世时我没有回去祭悼,只是在我家阳台上哭了两小时,真是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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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Lv.2 发表于 2021-1-26 09:25:13 来自手机 | 查看全部
童年的记忆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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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雪净Lv.2 发表于 2021-1-26 20:18:36 来自手机 | 查看全部
没想到,你和她说感情也是这么深,我还以为只有同龄伢朋友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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