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山 的 呼 唤
余常春
张爹张婆的独子,由于特别优秀,博士毕业后,被留在该校当了一名辅导老师,且被夏导相中,成了他的东床快婿,一年后生了一个活泼乖巧的男孩。
俩口子得知信儿后,激动得彻夜难眠,趴在祖坟前长跪不起……
可以想象,在那贫脊、避塞、落后的山村,培养出一名博士多不容易啊!
三间土砌瓦盖的平房,年久失修,岌岌可危,瓦上覆盖着一尺多厚的树叶,四壁透风,窗户上贴着胶纸,真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多少年来他们未曾杀过年猪,宰过鸡,吃过一个鸡蛋,添置一件新衣服,有病硬扛着……
这一切都是为了把儿子培养成才,能从山里走出来,为张家争光,为村里添彩。
天随人意,如愿以偿,他们高兴这属人之常情,但因久居大山不暗世事,也没和儿子商量,就匆忙的作出了决定:准备到上海去带孙子。
房子请人代管,山地、菜地请人代种,与他们相处多年的大花狗也寄养在邻居家。他们还按照乡间习俗,什么棉布尿片、小人衣、煮稀饭的山米等等,跟孙子准备了几大包。
在他们准备这些物件的时候,几位要好的乡邻力劝张婆,说,上海是国际大都市,生活方式跟我们这里大不一样,这些东西带到那里,当垃圾丢掉还要出钱。
一贯温和的张婆,听了大家的劝慰不仅没有停止收拾,反而还想多带一些物件,还火粗粗地说,我儿子小时就是裹这样的尿片,穿这样的小衣长大的!
乡邻们见张婆这般固执,一个个便知趣的走了。
在虹桥车站下车后,他们俩十分高兴,以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孙子。儿子却对他们说,许晨晨(孙子的名字)这几天有些发烧,不能见您们,耐心等几天。
张爹一听孙子姓许,顿时火冒三丈,对儿子大声吼道,我们张家在当地是老门老户人家,多代単传,不能到了孙子这一代就更姓改名。
张婆还没见着孙子就听说孙子发烧,急得只抺眼泪,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的了,一是说,快快快,快把晨晨送去打针;二是说,快快快,快把晨晨抱来看看,说着说着张婆就在旅馆的大厅里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这个当儿子十分为难,父母急切要见孙子。岳父岳母又不同意,本来孙子就没有病,只是怕两位老人的不洁把晨晨感染……
儿子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想出了一条馊主意:决定在某一餐厅办两桌酒席。东边的一桌是岳父岳母、爱人及晨晨,西边的一桌是自己的父母,两厅之间隔着一块透明隔音玻璃。席间他爱人时不时把晨晨抱到玻璃前,要儿子用小手拍打着玻璃叫喊:爷爷——奶奶——
张婆满腹狐疑,即便是山珍海味,也难下咽。当她忧郁目光在四壁观望时,突然发现玻璃那边有一颗闪亮的星星!张婆惊呼道:那不就是晨晨!跟他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张爹烦她说,你是不是想孙子想疯了。他虽然数落了她,但心里也有些犯疑,待隔壁厅里的客人走了,便十分严肃地问儿子,与你像貌相似的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儿子被逼无奈,只有双膝着地,含泪跪拜。说,爸妈,对不起。
张爹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吼道,你枉为人父!
回到了旅馆,俩老一夜未眠,想得很多很多……勤扒苦做,含辛茹苦,一把尿一把屎把儿子培养成人,实指望子孙绕膝,颐养年天,老了有个归宿,享受天伦之乐。
哎!这一切如同泡影随风去了远方,儿子做了上门女婿,人财物一并上交。孙子随母姓氏,爷爷奶奶不得探视。
俩老怄得吐血,但为了儿子的今后,只能忍气吞声,悄悄地离开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当儿子赶到车站时,火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老家后,乡邻们都十分关心,纷纷前来问候。本来他们心里就不舒服,也只好把哭脸当作笑脸。说,孩子们都很好,谢谢大家的关心。还违心地说,在那里实在是不习惯,也不需要我们看孙子,所以我们就回来了,孩子们还再三挽留。
乡亲们齐声说,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想孙了,搞个什么视频呀,现在交通又发达,去一趟也很方便。
乡亲们的关心,让他俩感动得泪水涟涟,心暧如春。
他们对孙子的思念与日俱增。白天下地劳作,可以转移和冲淡,那么晚上呢?特别是在听电视时(根本无心思看)的四目相对时,特别是皓月当空月光撒满山乡时,他们的思念更是魂牵梦萦,为满足心灵上的期盼,他们有时情不自禁的来到大山脚下,站在突兀一高处,朝着东南方向的旷野齐声呼喊:
晨——晨!晨——晨!爷爷奶奶想你……
悲凉而凄楚的呼唤声久久地在山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