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粤南春风扑面来（外一篇） ——胡建新

粤南春风扑面来（外一篇）

——第一次参加“广交会”札记

胡建新

1978年12月底，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把党的经济重心转移到经济上来”，改革的春风唤醒神州大地，大江南北生机勃勃，气象日新。

改革开放初期，1980年底至1992年底，我在松滋外贸局工作，火红的年代，青春的岁月，行走在春风里，经历了许多许多感动的事情，印象特别深刻。第一次参加“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件，虽说过去了漫长的四十一年，但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镀银铜餐具产品，全套三十二件，生产厂家是松滋老城农械厂（原名），经销客户是香港金冠有限公司，1981年出口品种单一（仅最简单的三件套，即龙碗、龙架、螃蟹锤），批量不大。客户有意“扩张”，1981年4月18日广州“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交易馆中，湖北省土产品进出口分公司山货科朱云朴科长向我面授机宜，要我不失时机，单刀赴会，用智慧取胜，达成扩量增品的协议。我自觉责任重大。

4月19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早早地来到约定的地点，梳理思绪，调整情绪。上午九时，我带着样品、资料以及空白录音磁带（用于录音备考），准时进入大三元酒家。

大三元酒家是金字招牌的百年老店，位于繁华的长堤大马路中段。熊先生携夫人及姨侄女梁小姐，在房间门口恭候，礼貌有加，很正式地接待了我。熊先生西装革履，头发用发蜡定型，乌黑有致，带着金丝眼镜，面相和善，颇有儒商风度，令我敬佩，便忘了生分，少了拘谨。熊先生不太会说普通话，也不太听得懂普通话。为了便于沟通，避免差错，我们之间的交谈是通过其姨侄女梁小姐翻译的。因我对这次单独与外商晤谈做了充分准备，对产品的生产工艺、作业流程、技术参数、质量标准、生产规模、机器设备等都了然于胸，所以晤谈很顺利。熊先生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并频频颔首，达成了增加原有产品订单，在原三个品种上再增加两个品种的协议。中午，熊先生在大三元酒家一楼餐厅设宴款待了我。宴会厅有一餐桌中央放一贴红木牌，十分醒目，上书“熊祺先生订座”六个金黄大字。古朴的方桌四方，一方摆设一把同样古朴的太师椅，典雅大气，极有品位。我真有些受宠若惊。熊先生、熊太太、梁小姐及我各居方桌一方。让我有参加家宴的感觉，温馨和谐。席间，熊先生兴致极高，说他饭后就到交易馆，去面接湖北省土产进出口公司（下简称省司）的领导及相关业务员，在东方宾馆宴请他们，并强调我也是宴请的主要客人之一，让我先行陪梁小姐到她家取增订的两个品种的样品后，直接到东方宾馆等候。

梁小姐的家在北京中路，正好在大三元酒家到东方宾馆的中间，全程距离也不太长，因而，我们决定步行。梁小姐与我年龄相仿，大约二十二、三的样子。梁小姐衣着朴素，着白短袖衬衫，黑色百褶短裙，白色塑料凉鞋，与当时的青年女子一般装束。在娓娓而谈中，她似乎有些羞涩和矜持。通过与她交谈，得知她初中毕业后即下放到粤北山区长达四年之久。返城后在家待业。熊先生夫妇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女），拟过继她为女儿，继承家业。铜餐具系列产品原为广东省南海县某乡镇企业生产，现在国外港澳流行做“三来一补”的贸易形式，沿海地区近水楼台领先风气，传统生产经销模式受到冲击。受价格影响铜餐具生产移向内地，势在必然，这个产品是很有前景的，在港澳市场畅销。此外，她还颇为动情地说，有些同学和朋友返城后找不到工作，“穷则思变”，正在高第街小商品市场创业，做得有声有色。广州高第街是我国第一个小商品市场，开风气之先，建议我无论如何抽时间去看一看，去感受一下那生机勃发的氛围。说着说着就到了她家，取过样品后，我很快就找到了东方宾馆。

东方宾馆原是广东省委接待处，就如湖北省委接待处是东湖宾馆一样，名气很大，由于毗邻港澳，蜚声中外，当时是广州与香港合资的第一家企业。在东方宾馆住宿、用膳都是用外汇结算。能在东方宾馆赴宴，在当时是很荣耀的一件事情。这时，好友李科长让我捎的信，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我顺利找到了收信人扶东兴。小扶当时在东方宾馆负责后勤方面的工作，是李科长大学毕业前，在东方宾馆实习期间结识的挚友。小扶看完信后，十分热情，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当听完我的来意后，在办公室桌上拿起电话机连续打了几个电话，讲的是广州方言，听不清讲的什么内容。打完电话后，转身对我说，你委托的事办妥了，你就在我办公室休息等候，下午5点钟我会准时带你去宴会厅。稍顷，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又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不要客气，李科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尽管说。”见他如此热心快肠，我终于向他提出了“不情之请”，请他帮忙换点外汇兑换券，因为我有到友谊商店去见识一下的计划。当年“友谊商店”专门接待外国人，海外侨胞、港澳同胞及家眷亲友，友谊商店的所有商品都需要外币和兑换券购买。是我国外汇创收的一条重要渠道，到友谊商店开开眼界，对外贸人员来说是不无禆益的，购买点纪念品，孝敬老人，既可表孝心，也可积攒炫耀的资本。小扶问我需换多少？我说100元够了，他豪不犹豫地从皮夹里抽出100元兑换券，按1:1的国家牌价（当时，市场黑市价为1:1.3），给我兑换了，使我心存感激。

下午5点整，小扶带我来到了宴会厅。大厅里两个年轻人，在忙不迭地拍照，用的是我们很少见的高档相机，好几张餐桌上摆满了镀银铜餐具。他俩旁边两个中年男子在交谈着什么。小扶带我快步来到其中一个干部模样人的身边作介绍。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原来干部模样的人是小扶的父亲，当时是新华社南方记者站的负责人。拍照的两个年轻人是记者，而那个长着络缌胡，略有秃顶的中年人则是东方宾馆的港方经理。据说《南方日报》曾登载过采访的消息，并提及松滋外贸局，我回到松滋后曾收到过南方记者站寄来的照片，2吋大，74张照片，相片极清晰明朗，在宣传产品、开发产品方面都起到过重要作用。

晩6时，熊先生带着客人们来到了宴会厅。港方经理与熊先生是生意上的朋友，亲自将我们送入雅间。雅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屏风上的国画是花鸟鱼虫和古仕女，人与自然浑然一体、古朴典雅。音乐喷泉流光溢彩，乐曲轻曼；雅间内恭立着两位服务员，着唐装，施薄粉，亭亭玉立，顾盼生辉，有如画中走出。主座熊先生两边分别为省司王经理、香港五丰行熊堂儒先生（业务牵线人，临时充当翻译），山货科朱科长、外销员小王、小陈、松滋外贸徐经理及我依次而座。圆桌上铺设洁白的餐布，每座桌前，摆放有镀银铜碗内套精致的景德镇瓷碗，碗右手是龙形筷架，上置筷、匙、螃蟹锤等物件，碗左手是镀银铜盘里的有四个凹形的瓷盘，分盛红、黄、绿、墨色的番茄酱、草莓酱、苹果酱等佐料，以及大、中、小三个玻璃杯，用以饮用洋酒、啤酒、白酒。红色的、棕色的，白色的各类酒，已经酙上，酒香飘洒席间，让人未饮即已陶醉，菜未上桌，已然赏心悦目，引人垂涎。宴席是撤席，分别是汤、羹、盅……每上一道菜均为服务员上前用汤勺，奉到客人各自的碗中，你若觉得此菜可口，只需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一下（未婚用食指，已婚则食指、中指并用，饮酒亦如此，需饮什么酒，是否继续饮用，均可在杯下叩一下，服务员即行酙上，每食用一道菜肴，一应餐具及擦手毛巾均重新换置，最后一道菜是鲈鱼（寓有余之意）。我生平第一次吃蛇羹，觉得香气扑鼻，味道鲜美，遂用单指敲了二下桌子，第二碗（碗很小，即二口量）吃完后意犹未尽，欲再次敲桌，囿于身份及礼节，不敢放肆，遂正襟危坐，俨然“绅士”。仔细倾听领导和客商的谈话，不肯放过任何有关业务细节。

宴会持续了近三个小时，自始至终洋溢着热烈欢快的气氛。我们举杯为以往的成功而庆贺，我们举杯为将来的成功而祝福！

青苔

也许是喝多了酽茶，也许是看久了手机，反正昨夜格外亢奋，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安神。索性养些闲情，一夜听雨。

用过早餐，虽补充了能量，但仍感到头昏脑胀，四肢乏力。打开大门，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精神似乎振作了很多。徜徉于门前的乡村公路，顶着沾衣欲湿的菲菲细雨，迎着吹面不寒的杨柳清风，心情似乎受到洗礼变得纯净了许多。

公路呈东南西北向，路西是一条约五米左右宽窄的沟渠，沟渠侧畔广植桂花树、广叶兰、十月红兰、桑树、杨柳之类的风景树，在雨中湿润温暖的空气亲抚下，益发显得青翠欲滴，娇嫩可人。但不知何故，不起眼的青苔，在不经意间却引发了我的好奇心，止不住凝神注目。

雨中的青苔，钟情于潮湿的环境，像头发丝一样依附在地面、墙角、瓦上、水中?虽不似出水芙蓉，冰凊玉洁，不染一尘；不似牡丹国色，富丽华贵，但也有其不俗的妍容。你看它翠绿的色泽，熠熠有辉，眨巴着眼，欣欣然，在雨中蔓延滋长，生动灿烂，勃勃生机，充盈着春的色彩，让春的韵律更加和谐、更有韵致。

地面上的青苔通常与野草相伴，像强力胶，紧紧地匍匐地上，形态似乎有些猥琐卑微。也许是有碍观瞻吧？人们通常是不待见它的。庭前院后必欲除尽而后快。王安石有句“茅檐长扫静无苔”，足见人们厌恶它由来已久。非但如此，它也是不入猫狗等灵长动物法眼的，我常见邻居家诸多的猫狗嬉戏打闹，任意践踏，绝无丝毫的怜惜之意。即使是它的同类也不拿正眼看它。因为它没有花的芬芳，也没有树的伟岸。但这一切它似乎都无动于衷，不以为然。它俯着头，贴着身专心致志地吮吸着天地精华。

墙角屋檐的青苔是最最惬意的，因为它少了那些厌恶、轻贱、鄙视的干扰。它对于上述的干扰，本不上心，也从无嫉妒之心，名利之念。但相较之下，在这里是上好的修炼之所，可以更好地发展自我。看起来是作壁上观、超然物外。但怎能排除它有“位卑未敢忘忧国”之志呢？又怎知道它不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呢？你看，听见沟渠里的蛙叫、树上的鸟鸣，它不是也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中么？只不过是不形于声色罢了。

水面上的青苔是最欢快的。它与它的近亲青萍一起，与残花、败叶携手载歌载舞。它不因鲜花萎了、花叶败了而趾高气扬，落井下石，也不因为它们曾经鄙视过自己，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而是磊磊落落、坦坦荡荡，真诚地去抚慰它们、鼓励它们，与它们一起随着流水且行且舞，奔向它们渴望的伊甸园。

胡建新，松滋市老年大学文学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