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小说】 一 语 成 谶（作者：曹其华）

一 语 成 谶

  曹其华

A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索有洋感到右眼一阵又一阵抽搐，神经性痉挛让他心悸加剧，怎么也做不到气定神闲，这种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不可思议。

    美食美城，整个松原市首屈一指的大酒楼，索有洋是酒楼拥有河豚师资格证的专业厨师。此刻，闭目养神之后，极力摆脱昨晚的阴森恐怖，强做镇定开始工作。他娴熟地抓起一条河豚，熟练去掉胸鳍和背鳍，紧接着，将河豚翻转，剪刀从嘴巴插入，剪开背部一直划拉到豚尾处，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及肝脏，然后去掉内脏和豚鳃，在剪除背部的血肉之后，进一步清除背脊骨里的血水，此刻的规范操作，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索有洋思考片刻，干脆把豚脑全部剪除掉，反正没有什么肉，也就脸部一小块，只是多少有一点可惜。

   你确认？确认！！！索有洋强烈暗示自己。

    姜片、葱花、青花椒、螺丝椒，还有处理得无一丝血色的河豚，先放油，翻炒姜片与河豚丝，加上红色的螺丝椒，继续翻炒片刻，生粉少许，花椒尽撒。入水焖烧，渐次从盛火到文火，嗯，原汤原水，原汁原味，加上盐和葱花，起锅，装盘。

    吴康健，顶着小城诗人桂冠的松原一中特级语文教师，也是美食美城的常客，和往常一样，径直入座，独享美食，从不与人搭讪。这独行侠，还真不怎么合群，至少，在美食美滋特立独行显得有些另类。

酒店出事了。

事发当晚，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径直带走索有洋。原因，食客吴康健意外身亡，经法医鉴定，系河豚中毒。

    往日高朋满座，门客云集的美食美城大酒店，忽然间门可罗雀。

B

    时间回溯到一天前。

    吴康健徘徊在稻花湿地公园西门前，这个侧门与正门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边火树银花，摩天轮、湖心游船，快速碰碰车，钢轨小火车、儿童游乐园，游人如织，而此处，枯萎的芦苇荡在瑟瑟的风中摆动，几盏路灯忽明忽暗。偶尔，贴着水面的野鸭一声惊叫，蛙声似有似无，哈姆雷特那个与生俱来的问题浮现。死？还是活着？还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吴康健一筹莫展，香烟已经燃到手指，惊起却回头，只见一辆摩托车急驶而过，前方，通往墨州南地涵养区的深处，已经拆迁完毕，尚未开工建设，蛮荒之地，前往贵干？路灯下的身影，吴康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前妻许克香。

    一种本能让吴康健撒脚狂追，腿子难敌轮子，刚追到G351国道，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被撞击声覆盖，一辆集装车尚未停稳又迅速启动，风驰电掣消失在茫茫夜幕。

    吴康健在稍纵即逝的瞬间牢牢记住了主公路车灯下的车牌。

C

    时间回溯到一月前。

    “为什么现在才来？”医生一脸严肃。

    “你们武汉封城，来得了吗？”吴康健理直气壮。

    “陪伴的家人在哪？”

    “没有。”吴康健换了缓和的语气，“你说吧，能承受。”

    “从核磁共振断层扫描的结果看，错过了放化疗的最佳时期。”

    “哦，谢谢你的诚实，我知道了。”

D

    时间回溯到一年前。

    许克香气冲冲提着行李箱，刚走到大门又返程回，欲言又止，满腹心事。

    吴康健像一头咆哮的狮子：“滚！永远不要回来！”

    “老吴，请你不要误会，我对得起你，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知道越描越黑，但我永远相信，总会有水落下去，石头露出的那一天。”

    “滚！滚！！滚！！！”

    “重要的话说三遍！”吴康健反唇相讥：“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不解气，最后又恶狠狠地补上一句，“我还相信算命先生的话，你这张寡妇脸，有多远，就滚多远，哪个男人见了你，都会倒八百辈子的霉运。”

    吴康健愤而起身，咣当一声关死了大门。

E

    时间回溯到三十年前。

    索松超强装欢颜对许克香说：“香妹，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读书的钱，你不必记在心上，靠水吃水，我不过就花了一些时候而已，生意不成仁义在，朋友不成感情在，我就当你是亲妹妹，我祝你和康健兄弟永远恩爱，今后有什么困难还是来找我。”

    哭成泪人的许克香一步三回头：“超哥，是我对不住你，来世，我当牛做马，来还你这份情，我和吴康健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是你让我完成了学业，又是你成人之美放我们一马。”

F

    时间推进到一天前。

    数年前，索松超帮助离异的干妹妹许克香修理椿树，不幸从树端跌落，成为植物人，幸而许克香无微不至关怀照顾，在死亡边上虚晃一枪，虽然幸运地捡回一条命，却在老家卧床多年。这次南地搬迁，索松超死活不同意，坚持要死也是死在老家的观点，不为所动，现在单家独户，孤身一人在半岛上抗拒。

    拆迁“钉子户”索松超仍然油盐不进，松原市墨州复古建设指挥部商定方案，责令美食美城大酒店动员其子回家实行亲情规劝，充当说客失败的索有洋专业河豚厨师在返城途中，与另一组领命前往做劝和工作的许克香不期而遇，一场交通事故惨剧就此上演。

G

    时间推进到现在进行时。

    特级语文教师、诗人吴康健已确诊为胰腺癌晚期，手持那首叫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楚韵》创刊号，打算以海子卧轨的方式，自行沉湖，怎奈天不遂意，巧遇前妻许克香车祸，根据蛛丝马迹，查排到河豚厨师索有洋，开启新的死亡模式，自制一条布满血丝的有毒河豚，先行放在家里，特意到美食美城赴宴。他与平时一样从容不迫，回到家中，做了前度吴郎，趁着最后的清醒及时处理了现场。这是一种富有诗意的死亡，传说灵魂会在长空中飞翔。

    于是，出现了开场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