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散文】边城婚宴上的“十大碗”（作者：袁萍）

边城婚宴上的“十大碗”

袁萍

那是一九八零年十月的一天，在西北边城一排由部队营房式的平房改建的学校里，热闹非凡。教室里的课桌两两一拼，人们围桌而坐，桌上摆了十大碗各色菜肴，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地伸出大拇指，夸奖桌席做得好，而做这“十大碗”的厨师就是我的父亲。

这是我的婚宴，是我们家二十几年来最隆重的一件事，不仅单位上的人都来祝贺，还有一同从湖北老家支边来疆的老乡们也来了。

六十年代初期，父母带着我响应党的号召，从江南水乡湖北松滋来到新疆奎屯支援边疆建设。屯垦戍边的日子虽然艰苦，但一家人在一起苦中有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不知不觉中我已在父母的呵护下慢慢长大，终于在二十三岁那年和我的先生走进了婚姻殿堂。我是父母的独生女，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不管生活多么艰难，物资多么匮乏，父母都要想尽办法宴请宾客，与大家分享快乐。父亲决定亲自当厨师，母亲帮厨，用家乡的“十大碗”来招待客人。

父亲的厨艺是毋容置疑的，他在老家时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局长”师傅，经常有人请他去做各种宴席，来到新疆后又在一千多人的大食堂当炊事班长，我的婚宴他当然要大显身手了。

十月的大西北温度已经很低了，还好这两天没下雪。父亲趁着单位杀猪的机会，请领导给予照顾，多要了点猪肉猪头和猪内脏。爱人的舅舅又托人送来一条15公斤重的大草鱼。在我的家乡鱼是饭桌上最常见的菜，而在干旱的新疆却是个稀罕物，只有在大水库才能弄到。父亲看见有这么大一条鱼高兴得不得了，卷起袖子开始忙碌起来。

一阵切猪肉、刮鱼瓤，又经过一翻有节奏的敲打后，父亲竟然在屉笼上蒸出了只有在松滋老家才能吃到的鱼糕。当我第一口尝到嫩嫩的、香喷喷的鱼糕时，心里那个美哟是无法形容的，真的以为是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我虽然对家乡的鱼糕没有什么记忆，但只尝了一口便深深爱上了它特有的味道。

父亲做好鱼糕，又将猪头等该卤的菜卤好装碗，便拿出几个大个子洋芋（土豆）洗净削皮，然后竟用小刀在洋芋上钻起了小孔。新疆的洋芋是当地的主菜之一，个子大瓤沙绵，一到入秋，家家都会在自挖的地窖里储存上够吃一冬的洋芋和大白菜，平时在每家的餐桌上都少不了水煮洋芋或炒洋芋丝，可在洋芋上钻孔做菜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问父亲这是要做什么，父亲笑而不答，只说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当几碗菜被端上餐桌后，父亲终于拿起打了孔的洋芋开始用刀切片，当一片片薄薄的洋芋片出现在砧板上时，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家乡的藕吗？藕，在江南水乡是常见之物，可在这无水无塘的西北边疆是不可能吃到的。父亲为了能在我的婚宴上吃出家乡的味道，竟想出在洋芋上打孔切出藕的形状来。他将切好的藕状洋芋片在清水里泡了一下便下锅翻炒，炒出的带孔洋芋片那种清脆那种丝滑真的如藕一般爽口清香，吃了十几年洋芋的我突然对它有了种从未有过的好感。

香喷喷的菜全部端到了餐桌上，整整十大碗，既有家乡的特色菜鱼糕、冻鱼和漂圆，也有新疆当地的羊骨头汤和大白菜等，客人们都惊叹父亲的厨艺高超，特别是那些松滋老乡更像是回到了家乡一样兴高采烈。

我对父亲的烹饪手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知道，父亲和母亲从家乡出来二十年了，家乡的一草一木、一食一味都深深地烙在他们的心上，但他们更将祖国的需要牢牢记在心里，在有些老乡忍受不了边疆的艰辛偷偷跑回老家时，都没动摇父母坚守边陲的决心，而在女儿的婚宴上，他们却用家乡特有的“十大碗”来招待宾客，让隆重的日子充满故乡的味道，吃出家乡的心情。我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体会父母的思乡之情，更感动父母的良苦用心，我端起一杯酒，跪倒在父母面前，泪流满面。

后来，我们一家在父母退休后返回了阔别多年的家乡，也曾在多种场合吃过真正的“十大碗”宴席，可总也没吃出父母在我婚宴上做的“十大碗”的香味，那种大西北边城特有的“十大碗”风味，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了。

现在的桌席已经没有了“十大碗”的踪影，而是被火锅及珍稀菜肴所代替，一桌酒席的价格也远远超出了当年“十大碗”价格，而那种用洋芋代替藕的时代也早已一去不复返，现在的西北边陲也随时能吃上新鲜的藕，而“十大碗”作为一种时代的象征，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它的印记，让人们久久不能忘怀。

袁萍，松滋市老年大学文学班学员

责任编辑：周世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