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 【诗歌】这一刻（十二首） - 老贝

这一刻

老贝

在洈水

在家乡的洈水，蜿蜒的曲线里，

我一定读到了我所能读到的。

当时、我在拍抖音，

老母亲站在“白云阁”把远方望断，

这让她的身影像暮光下的一个焦距。

一根线吊着幽细回声。儿孙手中的

风筝，被徐徐放飞。

这一切，我用镜头尽量地收藏它们，

何况，南山正披满绿色植被，

正好给了今天一个舞台。

中华秋沙鸭不断起飞、又落下，

这些珍贵堪比大熊猫的濒危动物，

择洈水而居……多么像一艘渡船

久别了，又回来了。

我看见了，听见的，是另一种声音。

另外一个我，和我的母亲，

在叫唤，在徒劳。

虽然我渴望成为秋沙鸭其中的一员，

我领略到它们的幸福，

但它们读不出我的内心。

洈水和白云依旧推搡。

父亲，或者那些飞离水面的时空，

你们像匿去踪影的忧愤，

从来不现身，却只在天堂飘移。

滩岬

春水消逝，滩岬露出

给我们向往之地

河床干燥，逶迤平铺

她说小说的笔触也应这样

脚步的来路需要探询

俯身可嗅见无息之风

你看滩头上人那么多

风筝会让我们想起往昔

我说自由让人年轻三十年

而线并不在我们手里

她说爬上堤坝一江水似曾可见

但它们早到了该去的地方

我们还在原地

怎么才可以不辜负某种踯躅

留不住的东西太多

一些言辞，其实是在自捶胸口

这一刻

孙女邀请小朋友来家里共进晚餐

俩个巴拉小公主扮鬼脸

喧闹多么有趣

笑语稚嫩嫩的

每个人都有能量和魔法棒

山水之色同时打开

透过落地玻璃和水晶吊灯

音乐旁逸斜出

小不点刚学会的新儿歌

手机镜头突然把这定住

没法儿描述的这一刻

人间所有的快乐都会汇聚

画面中这不歇的动感连绵

黄昏一隅的晚餐太水墨画了

伤佛我跳进去

得被马上淹没

眼前簌籁作响的小花朵

开在喷香喷香的水塘边

我在因老去之故而感慨忧伤吗

盯着摇身变幻的触碰

这一刻啊，真的不能不感动

山谷

刀砍斧削的断面不动声色，

褐色的、黑色的石头……

我独自扯开嗓门，啊！啊——

千疮百孔的山谷，它在回应。

大雨劈头盖脸，水雾，

顺势做一个梦游者。

环崖而上的土路蜿蜒攀升，

它正架起一部梯子，把我引向天堂。

但我的镜头被雨水淋湿。

天地无由颠狂，仿若昨天的我。

仿若诗意大发，不借助酒精，

也为这一日或某某人呐喊助威。

是啊，时间并非时刻都有个性独特。

积雨云，在我的头顶越积越厚，

累积的暴发要到点啦。一瞬间，

又一瞬间，这滚动的雷电，

昂扬奔赴前线的死士。

让我的荷尔蒙像一匹雄性的角马，

越过众山之上，

踏过凛冽、粗犷的鼓点。

告别者补遗

站在石磨盘上，你推来二记太极

泥巴院墙，麻石廊道，是那种

令人舒服的木槿色

一座空寺在山头浮起

它藏有上世纪的残香。关山，白芦

和一场违期不至的霜降

那个小说家说看见进入地狱的暗门

她试图从那里取出一只受难的土罐

最末时刻，伤重不治的何止

泄洪与闸门的磨擦咬合

荫蔽缩小了三眼泉的那个晌午

孤独的质感铺在那渔翁的斗笠

而我突然在今天沉醉，我是说

我好像沉睡了很久

月亮早已经摸黑趟过洈水河

又回九岭岗

坐在涧石上，忘记我是谁

左边是纪念碑，右边是红旗水库

旌旗和战士在这里浴血过

一曲松滋山歌至今缭绕

文字挥霍了无数遐想

缅怀还将让我补遗寂寥

山风吹送英魂未眠的名字

如轻舟驰去

凝睇中我让麻石绊了一跤

一滩鲜血上面一首诗诞生

其间，我拍了视频传给朋友

然有阵痛，仍未能传送

我即将抵达老家过大年

我疾行之身，从赤脚到知命之年

乘着早春，我披天籁之光际遇他们

既像看命运给我磅礴

又像等待神圣的信使到来

此刻，晨曦满目柔情看着我

我见石碑酽酽如茯茶

空舟

它有渡我之意

所以水面是块新镜子

篙橹破烂

可见有人已不知去向

所以江中孤岛和我遥遥相对

第一次涌出抵达之心

我感慨做凫水的月亮

有说不出的美

清明的傍晚

我是一个重生的故事

我得记下这独特的简单，繁复

色彩，石头，镜头之外的人

那些和风，纤草，映照

空舟上盛满了黄色调太阳

我试着朝你

朝假设，朝内心的不安宁

朝对岸大喊一声

几只鱼鸟惊飞

回音被它们取代

小镜头

遇见这只老山羊的时候

我正在故乡做一个印象派

羊跳上一堵矮墙，偏着头摇摇尾巴

这时夕阳在镜头里有强烈反光

我请求它再往前走二步

再告诉它我曾经是这里的主人

羊以母性的眼光顾望我，它不言语

不会言语。它周身温软

眼窝里有浅浅的心意

这一切似曾熟悉，而且久违

加深了我对一种恍惚的不确信

黄昏里的透澈有我的镜头圈不住的

旷远，我期待我想再次得到的

我和两只蝴蝶

飞来两只现代版蝴蝶

浮在枝头上

酝酿的正是寂寥的一种

深秋的九岭岗份外清凉

犹似前世一般苍老

仿佛这一日永远是要用旧的一日

我拍下时空错落而且有序

水边老树正泛出新蕾

愿望这逼真的心动

让我有惊慌的幸福和期许

我的诗准备模拟蝴蝶的斑纹

这像极了我的疑虑也是如此逼真

那时分，大雨要骤降

我得抛下你们选择逃跑

我时常忧心我的嗓音正躺在人间锯齿之上

用固执的沙哑展示挣扎的阴冷

我一边跑一边开始替古人担忧

替琴弦上烁动的两只蝴蝶担忧

我以如梦的迷失告诉自己

蝴蝶好像习惯了闪电和雷鸣

我看见我的害怕和它们的并不一样

速写

交媾中的天空湖泊不肯醒来

黎明放下一辆崭新洒水车

保持诗心之人，获得欣喜

当狗吠鸡鸣，村庄乍亮

薄岚似面纱，既近似远

我完全忘记了梦里是谁

小伢们挎上书包，眼皮仍在打架

我看见校车像一部巨著

和他们的倒叙相距十几年

看，飞来一只喜鹊

又飞过来一只，双栖在篱笆上

和风中这是最安逸的园艺之家

当时空失去栅栏，我被打回原形

竟不知是谁先走进画里面的

儿童节

在今天我要产生幻觉

我从挺远的地方走到这儿

想重新走回去

五十年中

我见过的花开花落已足够了

我要乘坐时光穿梭机

假如有这个可能

回到那个长满仙人球的地方

我的呻吟声都是圆形的

被刺疼的欢笑

我要留出一个本子

去专心致志种植我的花圃

我的表情

如自由落体的雨滴

并无行人加以关注

槐树顶蹲踞着一只老鸦

它一定有糟糕透了的心情

如同我冒雨独行的身板

找回儿时的纯真

粉饰自己

实在是望梅止渴的事情哦

我向孙女保证，从今以后

我都将是你了

魂灵所有的容器里

都是天真的无邪向东向西

在里边晃来荡去

一杯咖啡

和咖啡共处一室。它桌上，我桌边

它冒热气，我冒冷汗

书房像一个天堂

再高的地方是真天堂

时光总觉得非常有作为

不快也不慢地给肌肤提供光明与黑暗

其实它的快慢

是由我们的愿意来界定的

大声笑、时间就快

小声咳嗽它便矫情，作态的扭捏

爱恨的过程正是一个冷热交替的过程

像一个个时常写不出的字

开始查字典，戴上老花镜

这时候，时间有了幸福的特质

一些诗性之意……

一杯咖啡被我凉在了一边

或者咖啡陷入了迷途

墙上有三幅画，内容形状，一成未变

三十年了，递给我的昭示

是没有情绪变化的

它们一直在春天里开着花

长着好翅膀

此刻的我，坐在隆冬

与一杯热饮抱团取暖

那杯黑咖啡，我终于没去啜饮它

它仍将保全在它固有的味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