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章
 找回密码
 免费注册

快捷登录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0赞
赞赏
手机版
扫码打开手机版
把文字装进口袋

散文 【散文】武昌围城日记--周介然

安。 2020-3-24 20:10:07

武昌围城日记
——一名松滋学人亲历的1926北伐战争中的武昌城
  
【编者按】93年前,一名松滋大学生置身北伐战争武昌围城之中,他将惊心动魂的所见所闻、异乎寻常的惊险经历按日记下。今人开卷一读,有如直击记忆深处,将那个时代风云际会的一角,生动地展现在面前。

作者:周介然
楔  子
  民国十五年(1926)年夏,北伐战争的硝烟,席卷到长江汉水,农历中元节(七月十五日)前后,战事推进到九省通衢的武汉三镇,吴佩孚、刘玉春督阵北洋联军、死守武昌城,蒋介石所部国民革命军坚持北进,围城攻坚,一场攻守战役随即展开。是时,笔者刚从武汉高师(现武汉大学)毕业,逗留母校期间,不意陷入围城之中,历时四十余天,所见所闻、亲历亲为,恍如隔世,翻开了人生历史艰难复杂的一页,当场所书围城日记,录下了平民眼中最为直观的近代历史的光影一瞬。
七月二十日(农历,下同)   消息满天飞
今夏,我刚从武大毕业,因就了K校的聘任,眼看快要开学了,我就没有回老家松滋,仍旧盘踞在母校武大的西寝室楼上。眼见同届毕业的同学都陆续离开了,剩下来的只有久病未起的T君、整装待发的H君和候款归家的P君。
武汉市面有关北伐战争的消息一时沉寂,间或有点“捷报”,也说得不起劲,经我多方打探,由坐守武汉市的北方联军中透出消息:岳州失守了,水路退到新堤,陆路逼近咸宁、蒲圻来了。果然,晚上督署贴出了告示:“我方军队现虽退出岳州,而鄂中险要,尚多可守……更幸吴大帅亲率六旅之众抵汉……”那位吴大帅确于阴历七月十八日下午到了汉口,带的兵有几多,我们当然不知道,不过武长路的火车总是不分昼夜的鸣着;江岸的船支都已封尽,当然是运兵赴前线去的,是日,夜半忽听得城外轰隆一声,似炮非炮,不知胡为乎来。
停了一天,听说吴“大帅”同陈督理都上前线督战去了,于是武汉三镇无形的戒严起来,外面虽尚勉强镇静,然而各人都在闷地打主意,碰见相识的人,总是互问:消息如何?你怎么办?可是我并不感觉得怎样怕,并且决定就在学校里住,当然我们穷学生,既没有钱住租界,而江水奇涨,交通阻梗,又不能搭洋船回去。前线的消息,矛盾得很,据报纸上说:吴“大帅”手刃军官数十,军威大振,党军已由汀泗桥退走二十余里。而校友人报告:联军确已由汀泗桥退到贺胜桥了,这也难怪,因为近几天来守城官厅禁令各报登载战争消息,所谓战报都是由警察局奉令抄送来的。看来,面对战事的迫近,北方联军的败势,武汉三镇的人心,就是一个“乱”字。
七月二十一日  晴天响霹雳
午后三时许,我预备到Y君家里打探消息,刚出寝室门,忽然听得一声炮响从山顶上炸裂开来,留校的同学都莫明其妙,睡着的坐起来了,坐下的站起来了,真奇怪,是午炮么?而时间已过,并且午炮没有这样的洪亮。是试炮么?而事前并不见有布告,大家神色仓皇的议论了一会,我仍冒着险去到Y君家里。原来他家早已搬过租界,只剩Y君在家里做留守。又到C君寓所,都在考究刚才炸声的由来。忽然,H君进来报告:不是炮声,是炸弹声。放炸弹的已当场捉获,刚从本校门前押解过去了。其人行色从容,毫不害怕,听说是商大的学生,姓吴,又说:前夜城外的声音,也是炸弹,是炸毁了余家桥铁桥的,真厉害!料不到一枚炸弹,竟有偌大的声音,自从这两次晴天霹雳过后,一时人心惶惶。
七月二十二日   长街路人稀
今日北风大作,颇有秋意凉爽的天空,顿现肃杀之气,中午到K校开校务会议,晚上打算出长街配钥匙,遇必要时就好锁门而去。走到后灵门一带,早已关门闭户,路断人稀,走街的都是兵,只有几位长衣大帽的却神色仓皇,只跑不歇。我觉得势头不好,立刻就往回转……

七月二十三日   过江人如蚁
督署正式宣布武昌全城戒严,每晚六时关城,八时断绝交通,行李一概不准出城。T君的腿痛,本来还没有好,却立意要回信阳,我们有三个送行的,只把紧要的东西分带出城。到公济码头一望,搬箱笼运行李过江的却非常之多。因为上面都贴有很阔的封条,并且输送员都是有枪的,这正是“只准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中国官厅做事情如此,怎能叫人民心服?
十一点钟的早车开了,我顺便到联保里舅父家看看:同时有E君从武昌过江来告之:昨晚八时,火巷口当街斩决三名学生,首级分悬在司门口阅马场鲇鱼套三处示众,等我一度回忆,真是不寒而栗。原来我昨晚上街正是杀人的时候,如果不中途拆转,就要眼见这一幕惨剧,更其侥幸的是,今早经过阅马场,有几堆人在那里围着,我只当时听宣讲的,没有注意;出了南楼洞又无意的取道斗级营,不走司门口,把两处的人头示众都绕过了。要是偶然望见,也不免要吃一冷惊哩!接连有许多同乡来打听消息,因为报纸言论早被官厅管制,令人摸不着头脑。晚上嘈杂异常,车马人众,忙一通夜,许多大公馆霎时间都搬空了。在汉口过了一夜,我连忙过江,想把行李收拾好了,再过来。经过花楼,只见许多箱子往租界上抬,轮渡码头起岸的行李堆积成山;迎面从武昌过来的人比过去的多,都是扶老携幼,神色仓皇。上岸到汉阳门,拖行李的车子和路人挤得水泄不通。原来自本日起,官厅已默许武昌的居民搬家过江了。到大同栈,我同乡Y、T两君谈了一会,同房的某君问我:你如果回校就请早点吧,昨晚某君回去稍迟,就被军警捉住不得脱哩!我接受他的警告,立刻就走。街上行人很少,现出十分惊慌的样子,遇见熟人,都只摇摇头说:消息不好!此时司门口南楼洞等处已经堆好了沙包,准备架机关枪。出西场口,偶然抬头望见了电杆上的人头,几乎吓得倒退!到阅马场口碰见H君提着小包袱,说去亲戚家,很怪我不应回武昌来。到学校,只见留校的都在清理行李或操办粮饷;厨房停了伙,工人也罢了工。种种迹象,益发使我不安,反悔不该过江回校来。
七月二十四日   炮架昙华林
风声愈紧,吴“大帅”已负伤回汉,联军失败是不必说了。我将行李收检了一下,就同P君准备出城,刚出门,遇W君说:“转去!转去!没有船,民船洋般都打差了。”于是过江之议作罢。想出街解决面包问题。本日街上行人特少,只见几乘车子拖些疲惫残疾的军队,大约是由前线退转来的。哟!附近的“海天春”关门了,吃碗面都还要碰机会。想上街买点干粮,时间又来不及了,走到C君的寓所,只见有些避乱到山后的,依然跑回来了,说是昙华林城上架了许多炮,今明天就要开仗。晚上与P君同眠,因为一人独眠的确有点寂寞恐怖。
我们陷入围城之中的牢狱生活从今天开始,虽说受骇挨饿,为平生最大的艰难,然而亲历战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是难逢难遇的人生机遇。愿将实地情形逐日记载,一则作我个人烽火余生的痛史;再则供亲人朋友传看,算是一种形式特别的读史。

七月二十五日   关城今日始
今天,七月二十五日,当局实行武昌全城关城。风雨潇潇,兴起无限的杀机。从上午八时起,隆隆的炮声在城外轰起来了,到后面山下一望,只见南湖一带炮火熊熊,白烟迷漫,街上行人绝迹。有几处高悬外国旗帜,显出绿蓝的颜色。山上有许多队伍,扬旗打伞,喧嚷不休,大概是布置阵地的。直到午后五时,炮声才止,中间有时还杂几声枪声。今天是武昌围城大战的第一天,也是我平生听见阵阵炮火的第一次,值得记下一笔。别的倒不怕,最怕是没有饭吃。当时校门已上锁,连斋夫也不敢出去买东西。我同C君检点行筐,我还有一小盒饼干,他还有一袋百合粉,勉强充了饥。到晚上,饥肠雷鸣,无处觅食,往铁栏外一望,只见一些军队搬运砂包向大东门去,间有几个苦力和老妪,穿长衫的简直一个也没有。踌躇了一会,才同C君叫门房启门出去。只见商店都闭了门,门上凿有一小孔,算是与外界联系的通话口,走近阅马场,没有馆子开门,不敢再走了,急忙回来,仍饿着肚子,没有办法。照说,今夜楼上是不能住了,另在音乐教室讲台里布置了一个临时铺位,预备万分紧急时就躲在那里。晚上仍在楼上睡,等到炮火停息,我也就进入睡乡了。
七月二十六日
枪炮声中“海天春”
天未破晓,枪炮之声大作,比昨天更加热闹,但细审声浪的来源已经不在南湖,而在洪山一带,空中的回声仿佛要落在头顶上了。起床后,精神恍惚,门前一望,市面依然萧条,仍只见抬麻袋的、拖米面的、夹以狼狈不堪的人流。W君还想过江搭船回扬州,约我同行,我还在迟疑,他急得背包就走。不一会,还是转来了,说是不开城门。我因为食欲的冲动,禁不住冒险去逛街,东张西望,恰好“海天春”开了门,急忙钻进去,堂倌捧上一盘粉渣包子,一面嚼,一面望,一些兵大爷们还恶哼哼地要炒菜吃,老板见事不佳,连忙拱手欢送他们出门,回头,店门就永远关闭了。回来听说本校西院开了临时贩卖部,心里才镇定了些,同C君买了几瓶米粉,包了一点干盐菜,又在储藏室看见一套锅灶炉,只要有油,就可生火了,怕什么!今天大致可以说是“有备无患”,胆壮了许多。在报纸堆里找出几本破书,来作引睡的媒介,这时枪炮依然断断续续地放着,却只当他是耳边风,并不像初次听见那样的害怕,只苦了一群群的鸟儿唧喳唧喳,在树林中飞来飞去,莫知所止,在它们或许也是平生第一次的遭遇吧!午梦醒来,炮声渐稀,街上有许多车子,满载洋油,押运到城边去,听说是为烧毁城外民房用的。晚间事务室布告:禁止同学在门前或山后探望,以防不测。原来本日有同学LC二君在外被捕,同时阅马场捕去了便衣人六个。凡是学生都犯嫌疑,因为他们平时很热心党务工作,而这次打胜仗的又是绿衣学生军。本日谣传张作霖要带两师人马援武昌,靳云有督鄂的希望。传闻而已!

七月二十七日   
北伐军兵临城下
晨四点钟时,宾阳门炮火猛烈,想是北伐军兵临城下了。红光满室,烨烨如电,声响乱发,震动屋瓦,天光亮后更加厉害,忙同P、Y二君蒙着被絮跑到音乐教室讲台下躲避。此时全校情势窘迫,有的藏楼梯下,有的站回廊边,斋夫们更巧,在化学室旁用铺板盖成地道,引来人满之患。登三层楼一望,全城不见半个人,只见东方烟雾弥漫,初升的朝阳都被遮蔽而带了愁容,大有“日月朝昏,风雨夜哭”之概。今早警备司令部派人探询昨天捕去的是否本校学生?如果是的,可以具保。学校当局当即办就公函,花三块钱雇一老妪送去,中途竟被兵们捆绑了。讨贼讨贼!究竟贼是谁?谁是贼?现在可以认清了。我们留校的同学合计还有八十余人,或因同乡关系或因同班关系,分为若干小团体,教室、学会都变成了寝室或厨房。住生物学会的说:此处最低,周围有高房子挡住,枪弹决不会钻入,只要没有炮子从屋顶来。住化学室的说:顶上有三层楼,炮弹打来决不会透底塌,只要没有枪子从窗间来。这正是“井里蛤蟆说井底好”,不过聊以自慰罢了。
我和P、Y、C、F四君为一帮,刚把铺位弄好,忽然山后的枪声应和而来,飕的一声,一颗流弹掠窗而过,屋上的瓦也不时唦唦的响,更可怕的还是山上的大炮,放了三响,不但震动屋瓦,连我的心脏都掀动了,这时才十二分的惊慌起来,觉得生死存亡只在须臾,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大约九点多钟,炮火才稀疏了些,肚子饿了,大家在走廊下或阶檐边临时砌砖,造起饭来。我们五个人买了三斗米,我还嫌多了。午后山上的枪仍不停的放,时而发几响炮,响几排机枪。当炮声歇了一会,我提着水壶取水去,只见会客室的墙脚、会议厅的屋顶、浴室的墙、水池的壁,都被炮子打穿了,瓦片木渣飞散满地,空中还有枪子的鸣声,大家已如釜底游鱼,神情愈觉不安。校工们将多余的门一律闭着,筑成土垒,校门整日上锁,提防外面来捉人。我们几个小团体共一口锅,候到晚上,才煮了一锅夹生半熟要稀不干的神仙饭开晚餐。傍晚一时间安静了一会,九点钟后,那些怪声响又发作了。我们困在讲台下和蚊子决斗,疲倦了也就呼呼的睡去,任由蚊虫叮咬,吮吸已经不多的血液。
七月二十八日  
虎口救校友·百姓禁点灯
保释两被捕同学的公函今天又花了五元,请一位兵士同校工送去,总算把他俩从虎口中抢救出来了。听说张帮帅的援兵快到武昌,我们的牢狱生活不知何时可以满限,整天里蛰居斗室,得不着外面的真实消息,只好画画黑板、看看杂志,以消永昼。枪炮之声,仍不时爆发,演讲厅又落下了一颗大炮弹哩!
晚餐后办了一些粮饷,正是“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晚上一律黑坐,连咳嗽都要低声些,因为今天军队传令,不许百姓点灯,所以校内到处贴着“小心火烛”的警告。
夜间鸡鸣时分,炮火大作,和前天晚上一样,想是党军又来扑城了。炮声震地,惊醒幻梦,弹丸飞过,如放翎箭。伏枕静听,还有一种远远的枪声,像炒蚕豆一般,确是正式对战的。至于山后的炮声和校门口的枪声,不过凑凑热闹而已。
七月二十九日   
登高瞭望   全城黑暗
今日晨九时许,战火才了,在弹如雨下的时候,我们仍然露天造饭,不怎样怕,这也是人类适应环境的一种本能。今天校后的围墙被军队炸了一个洞,可以自由出入,那真糟了!我才将行李捡到储藏室里去。傍晚起,枪炮声通夜不息,我同C君冒险登三层楼瞭望:除望山门外烽烟数起,东南城角二三火炬而外,全城尽入黑暗世界,只有宾阳门一带炮火喧天,一闪一闪的,动心骇目,不可久视。看来,纵是更深夜静,战火也没停息。
七月三十日   
蛇山大炮震江城
今日午间炮火又似乎移到鲇鱼套一带了。S君的避难窟掘在地学室前面,深广可容两方桌,上覆以土,有筒通气,工程颇大,于今天行落成礼。夜间闷热不成眠,炮声隆隆,仍是震动遐迩,最怕的是蛇山顶上的大炮,其光熊熊,其声鸣鸣,暗室里不辨方向,好像是要打上头来的,心惊胆颤,为数日来未有的惊骇。明知炮弹落下,万难幸免,然而火光一闪时,不禁做出蒙头缩脚的反射动作,同眠的C君,早已抱被蹲屋角去了。P君从体育室来说,几处的炮都是对准龟山打的,莫不是党军已占领汉阳了?晚上得着几点零碎消息:(1)党军已攻下黄冈、鄂城、孝感等县,准备围攻武汉;(2)洪山宝塔已悬青天白日旗;(3)刘佐龙在汉就公安总司令职;(4)李倬章自戕两次不遂,现住同仁医院。
八月初一日   
忍看学友成新鬼
一夜未眠,黎明就移在藤椅上躺着。一老妪进校卖油饺,难得托她买肉一方块,且佐早餐,我们久不知肉味,今天才开荤了。街上渐有行人,除拉夫抬尸外,无甚危险。惟闻阅马场又杀了七名学生,是从文华大学捉来的,据何罪状?不得而知。总之学生手无寸铁,处积威之下,听其宰割,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数日来,为此捐躯殒命的远不止此哩!
八月初二日   悬命的发型
晨间炮声又隆隆然响起,有一炮弹掠地理教室屋顶而过,一时瓦砾飞扬,尘埃迷目,全校为之震恐。听说双方曾经议和,只因款项问题不易解决,故战事依然,直至午间乃息。
近日城内流传一奇闻,就是头发问题,无论平头、圆头、偏头、分头,凡是发型近似学生的,军队就滥加逮捕、杀害,因此同学中剃光头的多,理发室的生意居然兴隆起来了,真是令莘莘学子叫苦不迭。
入夜,阴云四合,下了一阵大雨。雨声刚住,宾阳门的枪声又起,咕噜噼啪,经过好几十分钟才完事。睡到半夜,又被一阵枪声,特别是逼近耳边的机关枪声惊醒了,仔细听时,还夹着一种呐喊的声音,耳膜也快麻木了。
八月初三日   调停之难产
早餐时,空中来飞机一架,巡视全城一周,大概是党军侦查军情或示威的,山后有稀疏的炮声,晚上变密,焦点似在南湖。据西报消息:吴佩孚走孝感,被夏斗寅部追出武胜关。孙传芳出兵一师援鄂,又中途折回。北伐军总指挥唐生智驻汉阳;蒋介石昨到鄂,驻南湖。蒋到后即致函武汉商会,限于二十四小明内筹款遣散北军。经刘佐龙调停,暂垫款六万缴械,待徒手过江后再缴四万,以足十万之数。闻陈嘉谟等均已允,惟刘玉春表示反对,缘吴佩孚败走时,曾嘱刘死守待援,将来即以湖北督理一席酬劳。现知大势已去,督理无望,乃思其次,仍保全师长位置,故不愿缴械,纵然缴械,而需索也不应止此数哩。
八月初四日   
枪炮对轰添人亡
早八时,山后大炮对准汉阳连放五响,至为惊人。九时许,飞机又来盘旋不去,一时城内枪炮齐放,盲目地轰击,该机仍翱翔自如,毫不介意。因为炮非高射炮,枪非电气枪,徒然糟蹋子弹,真是愚拙可笑!最后飞机散发许多传单,不曾抢得,不知说些什么,历时一点多钟才安然飞去。
午后二时,山上大炮又向南湖轰击了三下。传闻出款缴械,刘玉春绝对否认,有坚守武昌之意。并将城内粮台米店一律查封,作为军饷,不准人民私相买卖。似此,吾侪小民恐怕不打死也要饿死了!五时许,飞机又来,惹起城内放枪鸣炮,又胡乱地忙了一会。傍晚遥望隔山冒起一道浓烟,知必有故,顷刻报告,才知道司门口落一炸弹,炸毁机关枪一架,死兵士七人,幸而未伤百姓。因此飞机下午再飞来,我们都躲在一边不敢仰视了。
本日宾阳门内又杀了三名学生,铁蹄之下,生灵遭此践踏,呜乎!军阀的罪恶!
八月初五日    礼让地铺
今晨有荆州同乡C君从兆蓉学社来说:学社的铺板门窗都被丘八撤去,不能安身,要加入我们三人团。他又是病了,自然不便拒绝,乃将音乐教室讲台下的一席让给了他。今天还平静。晚九时,山上大炮突放几响,玻璃门窗悉被震动,殊为惊人!
八月初六日   军风评说
形势似乎缓和了些,T君由汉口寄来工商白话报一份,大体是说:北伐军秋毫无犯,北军形同土匪。城内的北军,有人士提出折衷办法,交公安总司令改编一师,余者缴械遣散,费用商会筹拨,尚在接洽中。现在武汉市民暨各公共团体已在首义公园组织武汉市民欢迎国民革命军大会筹备处。又北京自三号起,忽然全城戒严云。
八月初七日   弹落教授院
今日有消息传来,调停代表吕超伯等议定条件三项:(1)刘玉春部交公安总司令改编;(2)陈嘉谟张占鳌等部由商会筹款六万元缴械遣散;(3)保障全城将士生命的安全,双方约定下午四时签字,但见空气和平,大家喜形于色。
下午警察忽来传令:今晚各家门前须要挂灯,莫明其妙。到了五时,炮声又起,飞机也来了,知道和议不成功,大家又非常失望。这次飞机盘于山前,对于本校似乎很注意的样子。因为本校后枕蛇山,左邻左旗,前面附中又为司令部驻扎地,且有总司令部在武昌大学之哨所,大家深恐来意不善,纷纷奔窜,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同P君忙钻进被窝里,顾头不顾尾地躺着。果然,轰隆一声巨响,瓦片飞进屋里来,门窗震动,如撼山岳,我的心都要碎了!
过后调查:西头各教室和学生会办公室体育室等处的玻璃都震破了;壁间挂的画屏照片,也七零八落,一片凌乱。听说这颗炸弹是落在教授院的。要是平时,教授院里遭此轰炸,其惨状不敢想象!同时遥望平湖门那方,黑烟幢幢,火光烛天,直烧到七点钟才熄。晚上明月在天,不宜作战,暂时沉寂起来。一到夜深月落,居然又开始了各种声音的共奏齐鸣,煞是热闹!最使我心惊胆颤的仍是蛇山上的大炮和飞鸣过我的城外大炮弹。这两起爆炸,牺牲的人又不在少数。
八月初八日   
围城之中有三怕
报载:昨日刘玉春签字时,忽又提出三项附加条件:1、不移防;2、吴佩孚前向商会押借款项二百五十万元,尚存一百二十万元,须交出欠饷。商会保证全城兵士在武汉之安全。因此,和议中断。本日市民代表尚在渡江继续接洽,为廿万无辜难民请命。午后五时,飞机又来,大家抱头躲藏,集中在化学室内,一副惴惴不自保的样子,俄而飞机中途折转,没有驾临头上,真是万幸!我们最初是怕枪子,后来是怕炮子,现在却只怕炸弹。因此,校内又添了几座避难窟:一座在调养室前,一座在音乐教室前,两座在第一教室旁边,意在以此堵住三怕,只是几个避难窟都嫌小。
八月初九日    炮轰汉阳
晨间,城外开炮,十时许,城内还击,目标似在汉阳。据报告:斗级营被击毙三人,又某学社被抢了。城防总司令部出示,禁止军人无故搜索民家。如此告示,又有何用?午后五时,忽来两架飞机,只听炸弹轰隆的落在左旗和附中一带,窗上的玻璃震动作响,大家相顾错愕,除束手待毙而外,有什么办法?足足混乱了半个钟头,飞机才去,而“登高一呼,万壑响应”的大炮又接二连三地在头顶上放起来了。锅里煮的晚饭也不敢去照拂,直到月光照出人影时,炮火息了,才又囫囵吞了几口冷粥。夜间极安静,殊出人意料之外。
八月初十日   如此“大帅”
据“自由西报”消息:昨晨汉阳果然被攻克,吴大帅晚车逃走,一说在兵舰上。记得他前几天乘攻下南口的余威来汉,曾经横槊赋诗,有“才经塞北又江南,坐罢火车上火船”之句。曾几何时,竟又“坐罢火船上火车”逃命了,百万貔貅,顿时解甲,想不到军阀倒台,竟如此之快,尔因作恶多端是也。
Y君和F君离开了,我和C君、P君三个乃迁移到体育室,仅留音乐教室作炊事房,因体育室在本校极西边,距战场较远,原定为长久的住处。晨七时,远处有炮声,午间,龟蛇两山的大炮又对放了一会,五时,两架飞机又准时而来,现在午炮不放了,如果把他来对准时钟,一点也不会错。本日投弹十数发,都在本校附近,所以震动得非常厉害。

八月十一日   
大炮响·传单散
晨七时,飞机突来,我们在梦中惊醒,无处躲避,便采用被窝里躲无常的法子,听任它在头上回返后复,搅乱震动的空气层,一鼓一鼓地作响。时而呿呿呿……哃,眼见壁上的挂屏被震得摆动,而烬余的弹壳碎片飞在瓦上,像“天雨雹”一般。
良久,飞机才飞去。过了一会又来,散发传单,一时五色的纸条飘摆天空,日光映射,灿烂夺目。传单的题目是“告敌人书”。上款称“对面的弟兄们”,下款署“国民军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内容大概是比较南北两方的军力和士兵的待遇,劝他们速急倒戈,杀掉吴佩孚,来归到青天白日旗帜之下。这种宣传,照说是很有力量的,不过胯子们多半目不识丁,官长又严禁他们看这些东西,收效恐怕很微。又听说北伐军已决定不攻城,听其自生自灭。果尔,就只有饿死的命了。
八月十二日   食品猛涨价
今日早晚都有飞机来,不过投弹很少,而炮火却很凶,大有恢复原状之势,同学们钱用光了,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所以生活问题最难解决。校工们捡梧桐籽,扯马齿苋,同学们多煮黄豆或菜类充饥。西院的临时贩卖部,因被军队查抄,也歇了业。外面米卖壹块钱一升,简直没有,黄豆一块钱两升,也不多。连丘八不要的锅巴都要两毛钱一斤,大家还抢着买。其他凡是可以入口的东西,都只涨不跌,长此以往,我们老百姓恐怕只有饿死的自由了!

八月十三日  饮食狂降档
早晨写信到汉口舅父处告急,听说近来有人从包裹邮政寄米粮进城,不知是真是假,如果能行,未始不是一线生机。我们的生活水平是越来越低,由干饭而稀饭,而锅巴粥,而菜糟;由肉食而蔬菜而咸菜,而无菜。再过几天,面庞的菜色又将增加几分了。
糠饼上市了,每枚定价四十文,C君买了四枚来尝试,真比猪糟不如,勉强吃了半个,喉咙就发硬了。H君他们自制的糠饼虽然有点酌料,仍是一阵土腥气,不堪入口;且吃过之后,消化系统和排泄系统都受到莫大的影响。我本抱宁死不吃糠的宗旨,可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八月十四日  难咽的芭蕉粥
清晨,炮火极烈,飞机也来过几次,我们这一伙无罪的囚犯,每天除分工合作地做两顿饭吃而外,唯一的消遣方法就是学孔门的宰予,伴地板睡觉;或是心不在焉地看书,几本东方杂志、唐诗三百首都抹光了。晚上呢,就坐在黑屋里谈些东扯西拉的事情。有时也讨论些抽象的问题,所议“洸洋自恣”,“空语无实”,没有什么理智和中心可言的。
现在面包问题益发紧急了,有几位同学提议:暂向校友会借会费若干,设法在城外采办米粮,分给各难友,平靖之后,应由各人负责偿还,大家当然一致赞成。午后五时,就在三层楼下开会、议决,暂借九十元,按名分配,由各人自行买米,因为以团体名义买米,是万办不到的。当开会时,有飞机二架高翔空中,一时枪炮齐鸣,好像替我们庆祝开幕典礼的。此次战斗激烈,想是党军用飞机掩护攻城的。
近日芭蕉心和芭蕉根上了市,学校里的芭蕉都被同学们砍掉了。C君想均沾一点利益,也拖了两根来做饭,何曾吃得!勉强吃了两碗,除残渣和水分而外,实际能做滋养料的只怕还不到十分之一。吃过之后,口腔及喉头都麻木起来,大家没有经验,以为是中毒了,吓得C君忙烧一壹开水来解毒。
八月十五日   
手捧炮弹过中秋
记得去年的端午节是在浙江瑞安的旅馆中草草过的,今天的中秋佳节,偏又被困在兵荒马乱的围城中,不但吃不到月饼,就是安然自在的吃一碗净米饭,也是非分的妄想哩!
清晨,洪山的大炮对准蛇山轰击,少顷,斋夫来报告说:您的原寝室里落下一颗炮弹了!我忙去开门,只见屋顶和楼板被打穿一大窟窿,圆锥形的弹头还在地板上徐徐放热。假使我不搬家的话,那真够危险了!
我用报纸捧着弹头走下楼来,只听见哐哐哐……的狗吠声,原来校工们正拖着一只狗,不顾血肉横飞的乱打,想把它的生命终结,维持自己的生机。像这样炮弹欺人、欺狗,杀气充盈,危机四伏,到底是过“节”还是过“劫”?
午间,斋夫们宰了两个狗大的猪,亏P君严重交涉,才分得一肉,和芭蕉根煮了,一饱口福。午后,飞机来了,又惹起炮火喧天,闹了一阵。随后在操场看见一弹,入地两尺深,附近的青草都烧焦了。斋夫们渡了两桶水,才敢放胆掘出,弹头呈钝方垂形,重约八斤,后面系有铁皮钢丝等物,是炮弹还是炸弹?不敢断定。S君把各人历次拾得的弹头碎片,各式各样,一齐陈列起来,欢迎参观。
本日学校为买米事,送公函到督署,据办事人说:我们现在也不得了,每日只吃两顿,每顿只吃两碗稀饭,你们只要能再支持三五天,就要解决了。于是每人分了一块钱,虽说杯水车薪,却也不无小补。据F君来说:刘城防总司令因粮尽援绝,难以久守,现已派人求和。晚上秋风多厉,颇有凉意,圆圆的明月竟躲在云层里,不让人们欣赏,料是避战神的淫威,也和下界的人们一样,在广寒宫里避难吧!彻夜风雨如晦,寂寞愁闷之极!
八月十六日  
和议无望人有情  
晨露初降,步枪声和机关枪声频震耳鼓,继以大炮数响,轰声惊人!听说党军现已封锁江面,所以这几天信架上没有汉口来的信,我的邮寄米粮政策当然绝望。当此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Y君由家里来,送给我几升米和一包大麦炒面。这正是“雪里送炭”,我简直欢喜得说不出什么话来感谢他。和议问题,北军虽渐软化,而党军态度却变硬了,成了僵局。

八月十七日   
风声雨声枪炮声
一大早,细雨霏霏,秋风瑟瑟,始而像打土雷的炮声,继而一连九十六响的机枪声,终而有间歇性的步枪声,仍相因而起,似煞有介事的。街上贴出一张告示:奉吴大帅电:国军已到信阳,苏军已复萍乡,武昌仍须坚守待援,所需饷粮,由川舰运送……这恐怕是有鉴于军无斗志,丘八们常假检查为名,实行抢掠,所以需要打一玛啡针。夜间风雨飘摇,和断续的枪声交织成一种鬼怪交响曲。

八月十八日   
秋雨梧桐叶落时
雨丝风片,布满了阴霾的大地,正是“秋雨梧桐叶落时”,而飞机仍来倘佯了一会,炮火也照常演放,并有从未听过的特别大炮声,好像地雷。晚上,我们正在生物学会剪烛谈心,忽然炮弹飕、枪子鸣,一一从耳边掠过,急忙吹灯,静默了五分钟,依然谈笑起来。所谓枪林弹雨,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值不得大惊小怪。今夜风伯雨师歇驾,让月里嫦娥露出渐渐消瘦的面孔,不时躲开云屏,偷觊下界的众生们,然而却因此触犯了战神的嫉妒,终夜发吼,声震雷霆。
今天有一消息:武汉商会看到城内百姓饿死的很多,后组织妇孺救济会,救济妇孺出城过江。凡是有家眷的可以在首义公园报名,在商会领券,听候示期开放。本校即刻造具一本名册前去报名,因钟点已过,没有赶上,我想学生非妇孺,未必有望。

八月十九日   
明查暗抢  倒卖军粮
一天又一天,生活物品愈稀愈贵:藕每斤一串,白菜每斤八百,米粉四百一把,碎野苋菜梗或枸叶二百一碗,都俏得很。守城丘八乘乱私卖米粮,昨天为盗卖军米,还杀过一个营长,然而胆大的丘八们仍不怕,今天学校里还来了一个,背三斗米,十钱两升发卖,等我们知道早已完了。本校职员和校工们,原有上十石的米,储藏在西院,因事机不密,竟被抄去,原来这几天兵士奉长官的命令,正在沿门逐户的查抄,凡藏米有几斗上石的,都不能侥免,因此无论贫富贵贱,都一样的打饥荒,阔公馆、大商家也会饿死人,甚至有全家坐毙或寻自尽的。我们住在这里,有水吃,有柴烧,有野菜找,比较起来,算是幸运的。战火仍未停。
八月二十日   
丘八闯进来
今日有几个丘八闯入校园,东张西望,大概是想照昨天的运气,搜刮到一些米粮,一见我们吃的多半是些菜根糟粕,相信也是一个贫民窟,仅只啰嗦了一会就走了。今天又有同学提议请学校备公文呈请督署交涉出城事,学校已允照办,但据F君来说:学生出城,绝对不准。大家的热望又不免减低几度了。
昼间随时可以听到枪声,夜间随时可以听到炮声,飒飒的秋风正刮得起劲。
八月二十一日     
“礼义出于富足”?
C君冒着炮火出去买菜,竟被丘八大爷将菜和钱抢得精光,真糟糕!粮食既买不到,连野菜也不让我们吃,真要饿死我们吗?C君歇了一口气,又跑到山后,才买来一束苋菜回来下火。据说:现在城内居民恐慌万分,多半是将米磨碎,糊汤度命。
丘八们正指点民众为他们调查,如果某处有米,尽管报告,抄出后即让出几成酬劳。许多知识阶级的人,也在他们领导之下干这种勾当,可见“礼义出于富足”,饿着肚皮讲气节,终是不行的。
于是我们打减省算盘了:每天只吃一顿,每顿四口人只用一捧米。照这样预算,至多也不过能支持五天,而街上今天贴出战报说:孙大帅现已将革命第X军打退,不日就来解围,要他们鼓起士气,坚守待援……这种消息大概是无线电传来,但无线电台昨天也被洪山的炮打倒,以后他们也要成聋子了。总之,无论消息确否,战局是一时不会解决的。
八月二十二日   
礼让与绑架
物以稀为贵,眼下尤其是。C君在黑市难得买得一块钱的湿蚕豆,又可以支持几天,每顿以野菜为主或下一勺米,或下一杯蚕豆做引子,哪怕饥肠辘辘的转,而每人盛两碗菜羹,如还有残剩的,还你推我让,斯文的了不得,其实以一人兼三人之份都嫌不够哩!
今天P君依然回来了,据说那里过的日子比我们还要苦,又说,今天贴出战报:据决川舰长电告:吴帅已请得鲁军某部援武昌,某军已占大冶正攻鄂城……这种兴奋剂试用次数太多,已引不起人们的注意了。午间,L君从家里来,报告几项消息:1.刘司令现绑得巨商四十余万,约可得购款廿余万,待款到手,即挑精兵一旅冲出城,冀与苏军联合;2.城内陈刘两部暗潮激涌,司门口与汉阳门甚至发生内讧;3.陈部守城兵曾屡插白旗,惜未被党军看出;4.党军又新到二师一混成旅……正谈论间,忽来两名丘八到处探望,特别注意寝室,来意不善,不问可知,因为近来明抢暗夺之事已经数见不鲜了。
八月二十三日   
可笑“战报”的背后
上午,枪炮之声不绝,街上又出了战报,说盧香亭已将革命军第一三六等军打得全军覆没;石灰窑的党军一营失踪;闽周已打到漳州;孙总司令不日下总攻令,定得解决……军阀首领们关在城里无法解脱,想凭几张油印来固结军心,其头脑简单,于此可见。
下午又有两名丘八来校,将某君的马褂、某君的绒毯、某君的袜子和油布,都硬拿去了。
晚上枪声激烈,城南一带火光烛天,有人报告说:刘部有今夜出走消息,大家须小心戒备。于是同学们纷纷躲上三层楼,我们几个人躲到西院,而西院的两个女工正在指手划脚地说:刚才有三个兵明火执仗进来搜索了一会,很慌忙跑走了。我们复返到原处——体育室已经挤了一满屋,大家预料今夜难过,关门静坐,何曾敢睡。有同学为麻醉神经起见,将P君的一点酒取来,满脸愁容的喝。夜半起见火光已熄,枪声渐稀,似乎无甚变动,惟隐隐闻远处有嘈杂的人声。
八月二十四日   
关城一月之现状
清早,即有四名丘八进校,张望了一会,幸而没拿东西去,城内外的大炮又互放了一会。F君来说:双方和约已签字,刘部改编一旅驻蔡甸,余者缴械遣散,大约解决之期不远了。现在妇孺救济会已经交涉妥了,凡是有家眷的,可以在同正善堂报名,在首义公园领券,听候开放出城。不过据一般人揣测,是军事当局想利用此机会,使他们的家眷也好混出城的。
自从关城到今天整整满了一月,阴风惨,杀气腾,恶臭冲天,骨尸满地,人文荟萃的都会,竟变成了鬼门关,而前途茫茫,莫知所居,生活问题日益迫切,早已无人生乐趣之可言。近来不但无米,连杂粮野菜也买不到,只得花一串六百钱买了一斗糠——以后糠都卖尽,涨到六百钱一升。因为糠饼不能吃,乃将糠炒熟,用找来的一点白糖和罐头里的油调水吃,味道倒还可以,只是太不经济,并且吃了以后消化排泄俱感困难,腹胀作泻,极不舒服。

八月二十五日   
炮落三楼人命亡
从早六时起,炮声大作,跟着机枪步枪应声而起,轰隆噼啪,战况激烈,为半月来所未有,焦点约在大小东门一带。八时半,蛇山大炮还击三响,一直混战到九时半,炮火才渐稀疏。
正当混战的时候,有避居本校的某君,在三层楼上探望,竟被流弹洞穿脑部,登时倒地,当时学校设法抬往同仁医院,该院因人满为患,没有米吃,不收,复送到他家里,瞬即气绝!此种无妄之灾,令人人自危,大有朝不保夕之势,从前喜欢自由出入,东奔西跑的,现在都更加小心了。
下午据同学报告:今晨三点多钟刘玉春发兵六千出通湘、宾阳等门抢米,回来的只有三分之一,抢得了两百袋高粱。果尔,他们的命运可以延长,而老百姓的命运益发要缩短了。这次恶战,双方死亡当然不少,事后抬尸首、抬棺材的络绎不绝。还有许多一个人掮几杆枪的,傍晚机关枪放得很恶。

八月二十六日   
鸠形鹄面饿鬼相
清晨枪声仍密,我们还剩一捧米,连做引子也不够,乃用钟碾磨碎,用破夏布一筛,预算糊汤和菜,至多还可支持三天。C、P两君在外赶了一早工,什么也买不到,仅买得一把辣椒叶,一包切枸菜,一碗野苋菜杆,一串六百钱两斤大蒜头,二串四百钱一斤水蚕豆,这几天我们才现出饿鬼的样子,鸠形鹄面,四肢乏力,走几步路,跄踉蹒跚,好像全身的重心不在腹部而在胸部了。
然而坐吃山崩,终非长策,于是同C君在操场里采集杂草,什么车前、枸杞、蒲公英、苦菜、桑叶、枸叶、藜穗、野大黄……凡是猪可以吃的,都在被吃之列。
从前神农尝百草,发明了医药,我们尝猪草,虽不能有所发明,然而于救死不暇的时候,还得指导同仁,采集植物,也未尝不是一个实验植物分类学的好机会。最有味的,每当回忆或聚谈到“海天春”的时候,大家只是咽着唾液,仿佛“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亦且快意”。
晚六时,城外大炮连放十余发,城内并无回响,只有机枪步枪不住的乱放,听说城内大炮因无子弹,已失作用。这也罢,免得我们再吃些“非同小可”的虚惊了。
八月二十七日   
难民出城  处处惊魂
城内出了布告:凡是在妇孺救济会报了名的,准可今天过江。
于是平湖门内有街道拥塞之患。军警检查非常严密,只以有第一批出城证的为限,余者一律赶回,否则用刺刀乱砍。但据跑回来的说:凡是衣服褴褛的,虽然无券,也可以混出城。难民出城之后,须在白沙洲受党军检查,乃得过江,舟泊鹦鹉洲,经汉阳,过襄河,周折甚多,起码要一天才能抵汉,也就苦不堪言了,所以好多有券的都怕出城。
我们现在每餐主要食品为野菜和大蒜。我为剥大蒜,指头皮屑都脱掉几层了。看看团体生活维持不住。P君依然到医大去,C君前天就到模范小学依附他的亲戚去了,剩下来的,只有我和C君,楚囚相对惟有饮泣。我从前总是仰仗他们采办食物,现在却不得不御驾亲征了。我和C君带着包袱瓶子,要死不活的走出去,市面萧条,自不必说。偶有叫卖的,只是些不能充饥的东西,像盐酒、大蒜、草头木根……最高贵的是米汤百钱一碗,假猪油三串六一斤,还有剥制的芭蕉,细长的藕梢,都是随意作价,不论好歹。街上后来的,都是些东倒西歪的饥民和奄奄待毙的乞丐,丘八们总是酗酒。最难入耳的就是悲惨的妇女蹄哭声,可是凭你怎样哭也难引起人们的同情关注,因为再过几天,就会同归于尽的哟!走到牙厘局一带,K校闭了门,想再走几步去瞧“亲戚”,而城上的枪又不断地响,谁敢担保不中流弹?于是返转过来,称了几斤蒜,打了半斤酒,经百寿巷,出阅马场,日光直射,浑身发汗,加之饥肠雷鸣,四肢酸软,而沿途的粪便和僻静处所的尸棺,微风吹来,臭气扑鼻,更是使人窒息,所以回校后简直不能动了。
我们出街之后,有军官带兵入校,兵士们指东指西说:某处有米,某处有子弹。一军官骂道:“胡说,我们是来抄米的,不管其他。我看他们吃的都是野菜和芭蕉根,怎么有会米?”据说,他们马上也要绝粮了。
上午十一时,城外放炮若干响,有三响弹落学校附近——也许就在校内,震撼得非常厉害。下午五时,许久不见的飞机,忽又蹁跹地来了,大家照例躲入化学室,只听轰轰轰……一连投炸弹十几个,都在学校的周围。同时,各种枪声又应时而起。一刹那间,又不知结果了多少性命!“草菅人命”,草菅还许斧斤以时,此时的人命实在是比草菅还不如啊!通夜枪声很有规律,好像表示他们整夜没有睡觉。
八月二十八日   
妇孺出城  挤死踩伤
清晨,飞机在头上盘旋了许久,幸而没有什么动作,C君冒风雨出街,买了百六十文一两的红糖五两,二串四百文一斤的水蚕豆三斤半,还以六百钱买一束可嚼不可吞的荷叶柄,于是所有的钱都告罄了。据他回来报告:今早第二批难民出城,妇孺被挤或被踹而死的不计其数,街上呼儿唤娘的惨声不绝于耳,甚至有肠肚破出,血肉模糊的,真是见此寒心,闻此酸鼻!可怜吾民无辜,不死于枪炮,则死于互相践踏,所谓“救济妇孺”的“善举”,竟适得其反,是谁之咎呢?
午间,街上有许多兵士扛着大缸小罐,像得了宝似的。原来长街上某某等酱园都被抢了。今天大东门外的大炮整天向城内轰,本校适当其冲,炮弹落下的哗喇声音,仿佛近在身边,心惊胆碎,无法避免,真是被围以来所未有的惊吓。至于枪声,也是终日不歇,晚上更见紧张,夜间恶风暴雨,屋瓦中了流弹漏起来,我等移湿就干,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才告平息。
八月二十九日   
风雨霏霏  终得赦令
风雨不息,城内秩序更加紊乱,兵士们天天抄抢,官长们也不大管事了。今天出了告示:“每日开城一次,准予自由出城,时间虽有定规(上午九至十一时),日期暂无限制。人民须按次序鱼贯出城,以免拥挤死伤。”真是赦书到了,同学已经走了大半,我于十一时乃听到消息,已经来不及,同C君收拾行李,并炒了一瓶水蚕豆,作为明早出城的干粮。下午,P君被他的同乡接到医大去,虽然物质的供给可以减少一点,然而患难相共的朋友一旦分离,内心里该是多么难过!本日大风雨,战火暂停。
八月三十日     
放行出城一场空
晨三点钟即摸索起床,煮了一小碗黑豆吃了,又在寝室里七穿八撞,安顿了行李,才背上小包,穿着泥鞋,拿一把雨伞,同C君结伴出发,天才黎明,而长街上的难民已经川流不息,像平常闹市一样,“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平湖门正街和两旁支巷,人浪滚滚,好像百川汇海,丝风不漏。我们跟着人家亦步亦趋的另走一条街,望见城楼,只隔几十步远,但不能再进了,只好似木偶般的靠墙站着。妇孺们多半背着大包,现出不可耐的苦状,有的肩膊上、怀抱中还要搂起他们的婴孩,而一般无识的壮丁,竟一浪一涌的得寸进尺。一时嘈杂声、争吵声、小孩啼哭声,杂声盈耳。最难闻的,就是各人呼出的碳气和蒜臭以及其他种种刺鼻的怪气味,令人作呕。足足站了三个钟头,脑子昏了,肚子饿了。忽然前面的退转来说:不能出!不能出!我们莫明其妙,只好盲从地转回头,打听消息,今天确实不开城了,因为昨天出城的还有一万多人露宿城外,没有过江,今天要让他们先渡,而且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几倍,放出去也不能过江。与其在城外冻饿而死,不如在城内还有一线生机,于是大家像戏场散台一样,纷纷散去。我回到校里,疲倦已极,倒在铺上将息,醒来胡思乱想,百无聊赖。C君由外面带来消息说,双方现正议和,不出三日就可解决。所以同学未走脱的都不想再尝出城的滋味了。下午城内除不息的枪声外,还有滴嘀嗒的洋号声,这是围城以来第一次,不解其缘由。
九月初一日   
出得城门入鬼门
阴天大风,听说长街上出了告示:现在大局已和,明日午间,兵过汉阳,由刘佐龙改编。我将信将疑,想同C君上街去看,走到阅马场,怕中流弹,忙向后转,买得高梁饼八枚充饥,现在物价渐跌,这有三个原因:1.军队抄出要不完的东西只好拍卖;2.商家怕抄,只得脱本求现;3.居民半已出城,需要之量减少。所以从前花四枚铜板只能买糠饼一枚,现在却能买同体积大的高梁饼一枚了。
午后三时,城内大炮又震动屋瓦了,飞机也排空而来,投弹五六响,一时热闹起来,危险复来兮。正同C君商量明天仍挤出城去,而据S君报告:前天出城未过江的只顾逃命,误冲入党军防地,时天已黄昏,党军不辨是难民,开枪射击,城上北军疑是党军攻城,也开枪,双方夹击,真是悲惨!出城也危险,不出城更危险,商议结果还是暂不出城,听候局势和缓。本日在山后采得羊蹄、牵牛、鱼肠、旱菜、附地菜等罕见野草野茎,虽然无毒,味道却怪难吃。
九月初二日   
脱离围城  夹道接迎
天刚亮,C君忽来报告:和议又决裂了,非出城不可!
我同C君立刻起来,每人吃了一盅藕粉一枚糠饼,背包就走。今天松散了许多,可一直走上前去。等不到一点钟,城门开了,正是“游鱼漏网随波走,野鸟出笼到处飞”。民众蜂拥般地傍江岸上走,不几步,军警阻止,说船还没到,同时放朝天枪数响,真吓死人!于是大家密密地站着,眼望江汉汤汤,有如故友重逢,盈盈脉脉,含有无限的欣幸和安慰!
站了一点多钟,普渡的“慈航”,高挂红十字旗鼓浪而来,大家争先恐后,几乎挤死!好不容易,挨了一竹棍,才赶上第二次船。坐船舱中,嚼了一把炒蚕豆,移时,舟泊鹦鹉洲上岸,岸上南军夹道,秩序井然,间或盘问几句,还帮忙难民扶老携幼,非常和蔼。又有十五军政治部散发“告武昌民众书”,大意是对我们安慰、道歉,并且要我们深切地认识军阀和帝国主义才是我们的仇敌。两旁除军警外,有各省同乡接引队和红十字会各善堂各救济会的旗帜,招展飘摇,充满了无限的欣慰!
投机的小商民贩卖熟食非常的多。我们真是饿牢里放来的,见一样吃一样,寻常所不爱吃的现在都觉得津津有味,于是惊慌的心神才稍为镇定了些。到杨泗庙喝了三大碗稀饭又走,沿途有红十字会员指路,绕过龟山,经过汉阳城,过襄河,船支都由红十字会预备,我们因包裹越背越重,着实疲乏了,只得落下万安巷一个小栈房,往铺上一倒,浑身骨头都酸了!烽火余生,死中逃活,到此才算脱离了十八层地狱。然而龟蛇两山的炮声还隆隆不绝,据栈主说:本处日前曾落下炮弹,打死三人,危险的很!不过照我们看来,已不啻出水火而登衽席了。饥饿月余,今晚才吃一顿干饭,味觉迟钝,如嚼锯屑,只顾下咽,不识何味,囫囵吞了三碗,当然说不到饱,可是筵席已散,不得不放碗了。饭后去找同乡,不见一个。又跑进汤圆馆吃了一顿才没精打采地回栈。只见青天白日的旗帜满街飘扬,政治部的宣传品触目皆是,通街大道高悬孙总理的遗嘱和遗像,熙来攘去,气象维新,大有“城郭人民半已飞”之概。北伐军士身着绿衣,颈围三色带,赤足草履,吃苦耐劳,而态度和蔼,举止文明,令人肃然起敬。绝不像见了北胯子那样的讨厌而害怕,这真是解救我们的模范军人!

九月初三日   
天涯重聚  亲友相庆
整日东奔西走,才找着许多同乡,最后又找着了舅父,我在武昌被关卅八天,没有会见同乡,开放难民,我又是最后出城,因此戚友们都疑我死了。一既见止,惊喜交集,天涯重聚,庆幸至极!
本日报载:武昌和议已妥,刘部准于本日上午十二点钟开到青山改编,驻防鄂城,余者缴械遣散,惟改编军士,均须徒手出城。直到下午还没有消息,原来刘玉春临时变卦,要全副武装出城,因此又决裂了。然而城内饷尽援绝,已临绝境,军心涣散,全无斗志,肆意抢掠,秩序大乱。刘知大势已去,夜间连发三次急电过汉,要刘佐龙速急派人进城维持秩序,收编军队,于是日暮途穷的情况乃完全暴露。党军见时机已熟,即电令攻城总司令陈铭枢准备攻城。

九月初四日   
攻克武昌城  活捉刘玉春
正午得捷报,党军已攻克武昌了,据本日出武昌城的难民说:今早三时,党军由保安、中和、通湘、宾阳等门搭竹梯爬上城墙,不见一人,原来守军都在街上呼啸抢劫去了,党军随即开城,放大队进去,鸣枪数排示威,大呼“缴械者免死!”此时城守队和警察早已悬挂欢迎旗。街上北军乍见南军进城,立时魂飞魄散,呆若木鸡,有枪的都说情愿缴械,无枪的一一跪求免死。党军乃叫他们自脱军服,从容搜查,除赃物最多的就地枪毙外,余者一概免死,以示宽弘。
城内居民见党军进城,一律高挂“欢迎革命军”旗,欢呼不已。彼时守军头领刘玉春逃入文华大学,托庇洋校长孟良佐,当场被党军搜获,大绑游街,民众百般唾骂,积忿稍缓。陈嘉谟暗怀督理印信,化装挑水夫,也在汉阳门被捉,下级军官被擒的大几十人。果然,下午有汽车一乘,罩以白布,大书“刘玉春活捉  陈嘉谟生擒”,一直送往后城马路总司令部去。于是许久不决的武昌问题乃完全解决,大快人心!
本日(新历10月10日)为国庆纪念日,汉口各机关团体早已准备庆祝。自上午八时起,鸣礼炮一百○八响,民众在某空地开会毕,即出发游行,共分三路,合计三百余团体,人数总在廿万以上。一时旗帜飘扬,鞭炮齐放,呼声掌声风起雷动,顿使河山生色,日月重光。晚上政治部假新市场演新编“双十节”,各界民众又举行提灯大会,歆生路、后城马路一带,人山人海,途为之塞,灯光辉耀,鼓乐喧闹,欢欣鼓舞,举市若狂,早使阶下被囚的军阀和近在三镇的帝国主义者夺魄。参加的群众虽成千累万,而秩序井然,毫不紊乱,实为空前未有的盛典!最奇妙的是湖北久经沉寂的民气,即已于今年十月十日陡然勃动起来,而负隅顽抗的陈、刘偏会凑趣,将首义的武昌留在今天献出,北伐成功之日,即辛亥双十节庆开始之时,真乃千载一时的佳会。

九月初五日   
穿江过市  回归故里
今日武汉交通完全恢复,帆樯如织,士女如云,T、Y两君约我过江清点行李,并顺便凭吊战迹,坐江船过去,在上新河登岸。是日虽天气晴和,而愁惨的空气仍弥漫城郭,令人触景生悲。积玉桥街绵互的街面已成焦土,街上每隔数丈必有战壕,深沟高垒,败絮铺地,深及寸许,武胜门城门才开半掩,行人出进拥挤非常。将入门,前面忽倒一幼童,连呼“跌倒了,踩不得!”当时我恻隐之心发现,从旁一躲,也要倒去,不得T君拚命一拉,险遭不测!Y君落掉一只鞋就打赤脚走,城内各处的城防司令告示和战报早被党军的安民布告和政治部的宣传品盖满了。到处有宣传队员演说,听众极感兴奋,昨天当场枪毙的北军已被红十字会收殓,只剩一滩一滩的血迹,还有未抬的尸棺,上面压一袖章,以便识别。
缴械的北军一个一个的被押往督军公署、省长公署、省议会三处听候发落。进城的党军尚在布置驻所,非常忙碌。本校暂住党军一营,同学会已组织临时执行委员会,办理一切应办事宜。我因家里有事要即刻回去,只在储藏室取了两件行李就走。街上没有人力车和挑夫,两件行李,歇了十几次才挤出汉阳门。轮渡刚开班,特别拥挤,幸亏遇着熟人,才帮我抢上船去,到汉口辞别了同乡,乘“武陵丸”的上水船,船面大书“日本商船不搭军人军器”,船内遍贴“战时遇有危险,本轮概不负责”的纸标。走廊两旁夹以钢板防流弹进来。岳州沉有水雷,船抵埠时,由党军坐小艇作向导。监利以上,尚属北军势力范围,石首郝穴一带,北军沿北岸布防,正在开挖战壕,丘八们故意作瞄准姿态吓人。殊不知,我们都是见过了大场面的,对枪弹满不在乎。到沙市,满街是兵,特别戒严,六点钟就遮断交通,进了栈房,老板再三叮嘱我:“如果查栈的来,您家只说是商家,切莫说是学界!”鸡鸣时,栈主送我上小火轮,沿路军队检查,非常严密。到洋溪因队伍拉夫,住了三天,才徒步回到松滋的家。原来家乡谣传说我早已在武昌饿死了,家里正准备派人收尸去。乍见归来,不啻再生!痛定思痛,犹觉不寒而栗!


作者简介 微信图片_20200324200941.png

    周介然(1896-1962),松滋人,原名周文源,字维藩。周氏传人,乐乡名师。原松滋县第一届、第二届政协委员,湖北省文史馆员。武汉大学毕业后,在武昌高等商业学校、湖北省立一中、二中、湖北省立四高、八高、省立四师、松滋一、二、三中等任教一生,曾任松滋县教职工联合会主席。教学之余,从事文学研究与创作。有遗著诗词300余首,散文四部(其中《武昌围城日记》,董必武副主席阅后加以肯定)。其子孙后代多以教书为业,守望耕耘于大中小学校园。

整理供稿  周章轼(13593873623)


「真诚赞赏,手留余香」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立即登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