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散文】手术室外一小时五十分（外一篇）—章秋芳

章秋芳，笔名思阳、亚文。中共党员，大学文化，会计师职称。现供职于松滋市国土资源局。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喜欢文字带领思想飞翔的感觉，喜欢品茗、听歌，写诗文。诗歌《由一个赤裸疯女人引起的思索》获第三届钟静诗歌二等奖。

手术室外一小时五十分

2016年4月15日，本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却因为母亲的一台妇科手术，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那天,天阴沉沉的，灰色的云层触手可及，一如我欲哭无泪的脸。虽然我心里清楚母亲当天的手术对一家地市级医院的妇科专家们来说，只是小KS，但因为前一天我亲自参与了主治医生与病人及家属的谈话，并签署了手术同意书及输血协议。一想到医生提到的有可能出现的种种风险，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但是，手术前，面对六十多岁的内心充满恐惧和不安的母亲，我还是故作轻松地，不断地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这只是一台小手术，要相信医学，相信医生的医术和医德。

母亲是上午九点被医护人员推进手术室的，我和哥哥紧随手术车后，一直用眼神给她力量和信心，直到手术室的铁门重重合上的那一刻……

紧接着，清早从六十多公里外的家乡驾车赶来的哥哥就去医院附近吃早餐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守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一台台手术车载着病人不断地被推进手术室，看着一个个川流不息的病人家属也如同我一般焦灼不安地等候在手术室外，我的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22年前我父亲在武汉肿瘤医院做手术的场景。

那一年，我还只有19岁，刚刚参加工作。记得父亲做手术那天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之前，母亲已陪父亲住院多日，我和仅长我两岁的哥哥是手术前一天赶过去的。父亲当时在我们县城的医院被诊断为食道癌，之后又进一步在地市级医院和省级医院进行了确诊。因为父亲一直以来都很乐观，且去武汉肿瘤医院住院治疗之前，也打听过患了早期食道癌经过手术治疗后的病人，听说患者手术后只是饮食方面有所改变，并无性命之忧。所以我和哥哥赶到医院之前虽然有些担忧，但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可是父亲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手术后，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迎接我们的并不是载着父亲的手术车和医生如释重负的表情，而是两名医生神色凝重地专门避开我母亲把我和哥哥喊到一边，一字一句地对我们说：有件事，我们要跟你们俩说一下，暂时不要告诉你们的母亲！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双腿开始发软。接下来，我虽然非常专注地听着医生的话，但我19岁那单薄而年轻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全身颤抖了。因为医生说，你们的父亲今天的手术已经做不下去了！因为打开腹腔后发现他的胰腺上面已经长了拳头大的一个肿瘤，我们分析病人是胰腺癌转移到食道的，如果现在就切除这个肿瘤的话，很可能病人就下不了手术台了。你们一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二是要在这个协议上面签字，三是暂时不要把这个实情告诉你们的母亲和父亲，只跟他们说手术很成功。

天啦！医生的这番话，对于我和哥哥刚刚成年的心理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们都呆站了好一会才努力让自己平静过来。那天铺天盖地的雪花和冰冷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虽然我们强颜欢笑，努力地忍受着内心巨大的疼痛，编织着善意的谎言，欺骗母亲和父亲说手术很成功，父亲很快会好起来的。可半年后，曾视我为掌上明珠的年仅47岁的父亲还是饱含着不舍与无奈痛苦地离开了我们。

妹，你怎么哭了？不知何时，吃完早餐的哥哥走到了我的身旁。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颊，两行还带着体温的热泪已顺着脸颊流到了我的唇边，好苦！我赶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才9:38分，时间像一只毛毛虫在缓慢地向前蠕动着。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万能的上帝啊，千万不能让我母亲的手术出现任何意外哦，那样我就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了！只要母亲平安健康，长命百岁，以后无论她如何对我发脾气，我都不会计较的！哥哥似乎觉察出我的紧张，连忙爱抚地拍了拍我的双肩，小声说，没事的，只是一台小手术而已！听了哥哥的话，我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

可当时针转到10:40的时候，我的心又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因为前一天，主治医生跟我说，如果手术顺利的话，一个半小时应该可以结束。可是当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四十分了！看着一个个手术顺利的病人从我们面前推走，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了分寸。我开始在手术室外不停地走动，扒在手术室门边狠命地向里张望，再次合上双手，不停在心底祈祷，祈祷母亲快点平安出来，祈祷时间快点过去……

也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帝，10:50分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叫了母亲的名字，我和哥哥立马凑到手术室门边，听到医生用非常欣慰的口气对我说，你母亲的手术很顺利，比我们之前预测的情况要好，现在已将病人推到麻醉恢复室，估计一个小时左右病人清醒后就可以回病房了！听到这些话，我心里的巨石才总算落了地。

五十分钟后，母亲被医护人员推出了麻醉恢复室。当浑身插满管子的母亲听到我的呼唤声回应我时，我再一次泪如泉涌。我知道，这一次的泪水是甜的。因为我的母亲依然会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陪伴我们，守护我们！我还是有妈妈的孩子！

手术后，在我的精心护理下，母亲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我也禁不住拥有了一种小小的成就感。经过这次手术室外一个小时五十分的等候，我才深深感到，我曾经因为一些小事而与性格有些倔强的母亲怄气是多么的不孝！幸好母亲安好，不然在我以后的人生中，我该要经受多少懊悔和自责的折磨！

幸福的疼痛

盛夏。

周日的午后，太阳像个火球，尽情地释放热量，酷热难耐。我顺势把自己关在空调房里，一边欣赏音乐，一边在网上遛达。淡淡忧伤的抒情曲在屋子里水一样流淌，带给我听觉上的快意。这样的午后是我最惬意的时刻，既不必担心下午精神不好影响上班，又可以轻松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除了音乐和上网，女儿也会缠绕上来，寻找宠爱和存在感。果然，女儿推门进了我的房间。

“妈妈，好凉快啊！我要在你房间玩。”

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女儿是妈妈的跟屁虫。有时候她黏人的时候很烦她，有时候她乖的时候又恨不得搂她入怀。

“妈妈布置的画画好了吗？”

“嗯。”女儿很乖巧，一脸的天真无邪。

画累了吧，你睡会午觉再玩好不好？”看着六岁的女儿，我无限爱怜地说。

“不嘛，我还不困，我想和我的小长今玩会再睡好吧？”小长今是一个芭比娃娃，名字是女儿取的。最近，女儿的中国舞顺利通过一级，为了奖赏她，我就买了这个芭比娃娃作为礼物送给了她。女儿特别喜欢芭比娃娃。

“好吧，那少玩会啊！”我想想自己今天也打破了常规没按时休息，也就没再苛求她了。

于是，在这个炎热的午后,我们母女俩互不干涉地享受着彼此最放松的生活。

“哎呀,妈妈,这该怎么办啊?”不知过了多久,女儿突然一声惊叫。

“怎么啦？”我急忙收回在电脑上定了很久的视线，寻声望去，只见女儿一脸的歉疚。

“小长今感冒了，唱不出歌来，我拿钉钮扣的针想给她打针，可是，我把针插进枕头里面去了，我找不到了！”她手足无措。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呢，我看看！”我连忙把她拿着的枕头夺过来，解开枕头套，小心地捏着枕芯，希望能把针找出来。可我捏遍了整个枕芯也没找到那口针，心里一急，就顺手打了女儿一巴掌说：“什么不能玩啊，你偏要玩针，现在找不出来了。晚上睡觉怎办呢，这可是我前几天才买的新枕头，要是我和你爸(女儿从来是不睡枕头的)躺在上面一不小心刺着头或脸了该怎么办呢?那可不是小事啊！”

“哇”……女儿可能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一下子忍不住急得哭了起来。

见她在哭，眼看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我只好先将此事放下了。

吃晚饭的时候，老公从外面回来，见女儿闷声不响地，禁不住问她：“宝贝，今天是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呀？”

“我今天犯错误了！我一不小心将妈妈钉纽扣的针插进新买的枕头里了！”女儿撅着个小嘴，用蚊子似的声音说。

“啊，那得赶紧把它找出来啊，不然睡觉的时候刺到头了怎办？”

“妈妈刚才找了，可没找到！”

“那你赶紧先吃饭啊，吃了饭，爸爸再帮你找！犯了错误，就要想办法及时补救和改正啊！”老公的态度很好，这一点比我强。

女儿使劲点点头。

“好了，我们先吃饭。”老公给女儿盛好饭。

大家一起共享美食。

我洗碗的时候，他们父女俩把枕头抱出来找了一阵。可说来很巧，不知为何，针还是没找到。我心想，怪不得大海捞针那么难，原来这么小个枕芯里藏根针都难得找。也许女儿并没有掉在枕芯里，是玩遗忘了吧。这样想着，也就没再追究了。

晚上，等我忙完家务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了。但我却看到女儿还死死地抱着那个枕头，眼皮已忍不住在打架了，还不肯睡去。我好奇地问她，“宝贝，你怎么还不睡呢？明天上学要早起的！”

“妈妈，我怕你事情一多，忘了这个枕头里有针啊！要是真的刺到头了，我就没妈妈了啊！”女儿看着我，非常认真的说。霎时，一股暖流蹿遍我的全身，只觉得一阵泪雾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小小的女儿默默地坚持了两个多小时等我(她一般晚上九点钟按时睡觉)，就是为了不让我睡那个她一不小心插了针的枕头啊！我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快睡吧，宝贝，妈妈记住了！”

最终那根针我还是没有找出来，而我也一直在用那个枕头并没被刺着。我想，万一哪天不小心被刺着了，也必是幸福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