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两篇

7554 0 2013-11-12 17:33 发布者: Hox 原作者: 兰秋云

许是太沉醉于路遥作品罢,每次看那些血泪中依然激越铿锵的文字,都能让我感受到如获新生的满足,而对他深情描述并拳拳眷恋的陕北大地,燎起磁石般凝烈的向往。 ... ...
也话曲尺河
也话曲尺河

  许是太沉醉于路遥作品罢,每次看那些血泪中依然激越铿锵的文字,都能让我感受到如获新生的满足,而对他深情描述并拳拳眷恋的陕北大地,燎起磁石般凝烈的向往。然后,我想到了精神皈依,那是超乎于地域功利之外的一种归宿感、一种生活的动力和生命的热情,只是可惜,我的落脚点并不在见证我出生到长成的那片土地,而是一片我仅仅只涉足过几次的山区——曲尺河,因为感动,原先也不必要有太多熟悉的束缚。

  算起来,我也曾经是五进五出曲尺河了,由原先赶鸭子上架被强迫到最后一次自愿排除万难上去,其历史曲折得可以写一本小说了。我记得第一次在湖北省行政区划图上无意中看到曲尺河低调的存在时,心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高兴,有一种自己喜欢的东西得到众人认可的欣喜。然后,不久后的一天,又是一次突发奇想,把曲尺河的大名输入了百度,同样,或者更甚,我卑怯的试探再一次得到了满足,只是,那差不多6680多个结果中,很醒目地,在第一项,突兀的“多次出现在梦中的故乡——曲尺河,山清水秀充满了我甜蜜回忆的、多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地方”字样,却让我对它的落落深情跌向沉重,虽然,山是青的,而水,却是稀缺的。

  第一次去桃树,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刘家场的大山,说实话,真的只是感到山多,印象模糊,那绕不到尽头的盘山公路把我对风景的流连送进了深谷。只是当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被称为“金松滋”的地方,依然存在这么一片土地,落后于时代的脚步,无奈漂泊于落后与闭塞的寒霜。对于松滋,我从来不惮于用所谓的刻薄来描述它,这就好像是亲朋好友自话家常的随便,又像是恨铁不成钢的忧心,落脚点还是爱之深责之切。一直以来号称着勤劳朴素的松滋人民,如今,却正面临着精神的沦丧。虚高的物价助纣为虐地成全了很多人的虚荣,快速发展的生活水平又不失时机地促进了麻将馆的繁荣,只是突然间多了牌桌上挥金如土的气势,只是渐渐长了商场里工行农行建行卡卡争辉的繁荣,然后,我们就有理由相信,松滋富裕了,因为很少有人看到过,在不远的卸甲坪乡,还有一个叫曲尺河的山村,正在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里保持着自身的宁静。

  第一次去曲尺河,我承认我是有了一种极端如刘姥姥一样的感觉,因为时空展现给我的,不仅是从市镇到山区的过渡,也是诸如从中国东南到西北的经济水平的缎带划分。当低矮得几近坍于地面的破土房和被现代科技层层包裹的小洋楼在同一块地方各显风采时,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到,实现共同富裕的奋斗目标是一件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引着我放下对路途的恐惧而执着地奔向曲尺河的,但是,不得不承认,每一次上去,都需要一点视死如归的勇气,因为途中不只是变化中定型的青山,还有那一不小心就可能跌入的深不见底的山谷。而那些路,说是十八弯或是崎岖凹凸都已经是不恰当的了,那一弯更比一弯陡,一拐更比一拐急的架势,让我无端联想到诗仙眼中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虽然是在车上坐着,也可以把人颠簸到站起来,有感于先人“要致富先修路”的教诲,我也在心里为曲尺河的现状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就这样,我怀着最大的好奇和惊叹,开始了在曲尺河的生活,而这些,也被爸妈戏称为受苦。好多早已淡出记忆或是从未体验过的生活,就这样获得了新生。也是在这里,我几乎感受到了未开化之前的民生,这是我遍历衣食住行各方面后最真切的体会。

  曲尺河以最大的怀抱包容了我们这些前来索取的不速之客,就这样,有一批人冲着她丰厚的矿藏,而久久地扎根在了这里,我就是因了这样一层关系而与她建立了不同寻常的情谊。由于交通的滞后,外来原料供应受限,这里的村民大多是自己烧砖建房的,那种砖在当地被称为空心砖,名由实来,不必过多解释,只是其块头要比我们平常见的大出好多倍。自然,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想看到几处楼房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因而,曲尺河,单看其建筑,就无法不让人想到贫穷。我们住的,是一栋土坯平房,里面基本上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不过对于一处被历史抛弃了很久而又被重新启用的房子,脱落的灰沙、漏风的墙壁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标志性特征了。记得爸爸他们去年刚到的时候因为没电灯还点了几天蜡烛。进门是一个大堂,集厨房和客厅之用于一处,所以那硕果仅存的几张桌椅上永远享受着油污的保护,而后来加入的14小时电视也不得不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无情剥去了新的光泽换上了另一套外衣。就是在这样的一种生活环境中,我竟然过了差不多两个暑假,想来真不像是可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可是,事实,又是不容人怀疑的。

  每次上山感觉都像是一次修行,因为与世隔绝得很真切,所以每次回家都会有铺天盖地的信息问我失踪的原因。想来也觉得有点解恨,昔日催话费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中国移动,在这山区是完全不被买账的,每天扛着“无服务”的大旗心甘情愿做着哑巴,中国联通更是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唯一与音信不通的原始社会相区别的,还是中国电信那点时有时断若隐若现的信号,让我们得以与外界保持着来之不易的联系。我记得当初听说在曲尺河打电话要爬上山顶时笑得很不可思议,没想到后来这事居然就鬼使神差在我身上发生了,感觉要破戒时就眼巴巴盼着太阳下山,然后抱着手机跑好远去上会网,直到被黑漆漆的蚊子军驱赶回来,最后就只剩觉得自己可笑了。

  其实,这里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还是无法克服的缺水问题,家家户户就靠一口簸箕大点的水坑维持生活,雨季时候便是村民们一年中最舒心的日子,因为只有这时不用太提心吊胆坑里的水枯竭了,只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想大大方方用次水仍是一种奢望,连洗菜清衣服都必须用盆把水端上来,在盆中狭小的空间里帮衣服和菜洗净身子,因为那坑里的一口绿水是经不住浩浩荡荡的袭击的,也没人忍心惊动那里面密密一层的浮游生物。每到这时我就会想到家里水龙头那哗啦啦放水的情景,如果山区人民看到了我们平原地带的人那种用水方式,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愤恨啊!想起来,从挑水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好像已经是几世纪之前的事了,而曲尺河却是这样一个好地方,让人们得以重温旧梦。自然,这样的历练于我是无用的,因为理论和实践都不约而同证明着我无法承受起一担水的重量,所以,也就只能在一边感慨感慨“百无一用是书生”了。然后,当枯水季如期而至时,生命的喘息声就隐约可听了。老实说,我并不清楚大家的冬天是怎么度过的,我只知道,爸爸他们是积极响应了国家政策,采取了“下水上调”方案了,而那千里迢迢拖运来的水,其珍贵程度自然可见一斑,于是,连洗澡洗衣服也没人敢过于频繁了,这就是生活。

  在山上的时候,生活是了然无趣的,于是,无聊变衍生出了懒惰。我的一以贯之的贪睡传统在这里得到了适合生存的土壤后便在兴奋中上演了一出发扬光大的好戏码,只是,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当我一觉到八九点终于到达我的天亮时分时,这里的人们,居然惊人的跟我保持着同样的默契,或者在我的境界之上另有发挥。这就是传说中勤劳的山区人民吗?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就算有一万个人告诉我我都会执着相信我心中理想的印象的。可是,现实又让人不容置喙。然后,他们的三餐时间跟我们相比也有了戏剧性的不同,晚饭也因此成了9点钟名副其实的“晚饭”了,而早饭,也可以改名“迟饭”。也是在这里,我的贪吃癖被彻彻底底勾了出来,还是先人总结得对,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好东西,所以,吃不到的也就自然而然被神往了。基于那千疮百孔的交通状况,逛街自然就是无稽之谈了。可是,最为悲哀之处在于,这里竟荒凉到连个不讲求规模的小卖部都没有,唯一给我一点点希望的,只有对面拖货担的叔叔了,这应该就是一种近乎于高中地理上商业网点中提到的货郎担形式了吧,虽然,那里也基本上是要什么没什么,但是,在这种时候,生活往往没有给我们机会挑剔。当一个人沦落到拿着钱买不到东西时,不知道对于历史来说,是前进还是倒退。爸爸心情大好时,也会驱车一个多小时到村部那最“繁华”的小卖部去给我做一次采购,只是,这样的几率只是比中彩票高一点,历史上就那么轰轰烈烈上演过一次,还是让我狠狠感动了一把。

  我想,至此为止,我已经把我印象中的曲尺河无情打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原始社会,是时候转转话锋说说她的优点了。

  对于一个在平原地区住惯的人,一个怕热极易烦躁的人,像我,如果在炎炎夏天能有个天然的避暑胜地,其效果堪比雪中送炭,而曲尺河,就是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大山以她厚厚的林障与阳光作着无休止的斗争,用慈母般的情怀将身处其间的儿女们深情庇佑,所以,当家里空调昼夜工作时,这里的室内,却是连电扇都可以搁置一旁的,外面自然还是炎热,只是那火候较之于平原的阳光,已经温柔了好多倍。最舒服的便是晚上,一群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甚至于到睡觉时,竟会感到丝丝凉意而出动棉被的大驾,这在别处,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在我们的居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从哥哥到爷爷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而我,无疑是喜欢听他们聊天的,豪放不羁的言论配之以搞笑夸张的动作,常常让人忍俊不禁。那习习的凉风,也永远那么合时宜地在恰当场合昭示着它的存在。聊天的话题总是天南海北的,当然,男人间的话题绝不是诸如中年妇女“南京的大米、北京的小菜”般的追求,他们会从一天的工作讲到世界大事,思路行走之快让人叹服,有时候,我也会参与到集体讨论,但多少有点不合群,还曾经在跟爸爸在关于“蒋介石兵败如山倒”的争论中败下阵来,尽管事后想出了很多应对说辞,也没能逃脱被人笑的下场!在形形色色的话题中,最为他们津津乐道的还是那永远不会收场的关于曲尺河村“三朵金花”的故事,用我们当下最流行的话来说,也可谓响当当的大龄“剩女”了,只不过,“剩”得过于彻底。一家三个女儿居然一个都没嫁出去,而且这三位新时代的女强人居然石破天惊地自己在家建起了房子,并且一建几年却远不见竣工的趋势,不引人注目也似乎不合常理了。

  然后说说这里的风俗。还是那个说不尽的地形原因,导致住户间比较分散,往往是东一处西一间的房子稀疏陈列在大山丛林中,但这并不妨碍大家联络感情,往往是一家有什么喜事或丧事,全村的人都会赶来,拖儿带小,好不热闹。然后便是至少为期一天停顿,这在当地被视为是对别人的尊重。热情好客的主人宁愿多准备饭菜只图个热闹。我有幸赶上过这样的热闹场面,一天下来,除了到处是人外,给我最直观的感觉就是这里从早到晚都处于吃饭状态中,早中晚三顿饭的界限早已荡然无存,因为人多,也因为时时刻刻都有从远处赶到的客人。在这里,我真切感受到了一家亲的盛情,也感受到了一种很少有过的浓浓的温暖。

  然后,一个关于山民的话题就呼之欲出了,这也是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的原因。虽然,关于山民勤劳的传说在这里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颠覆,但是,他们的淳朴善良却是不容抵赖的事实。从爸爸他们的矿山队开进这片山区开始,就受到了村民们最为热情的礼遇。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村民背着沉重的背篓从四面八方不辞劳苦赶过来,背篓里的,总是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他们似乎把给矿队送菜当做了自己的使命,几天不来便面露愧色直觉抱歉,而给钱更被视为是对他们的侮辱。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很热的中午,一个差不多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提了一篮鸡蛋过来,放下后连水都没喝一杯就走了,虽然我不认识那婆婆,也不知道她住哪儿,但直觉告诉我,她是走了很远的路过来的。同时,我也不知道那篮鸡蛋她攒了多久,只是知道,在我们家这边,是绝对不会有人为了这素不相识的人奉献这么多鸡蛋的,毕竟,它也算值钱的东西。逢到下雨,路面就会被冲坏,导致矿车无法开进山来,村民们便纷纷主动帮着矿队修路,分文不取。有事请他们帮忙也是爽快利落,从不推推拖拖。也有些让我直接受益的,比如,邻居阿姨经常拿只有她读高中的女儿放假回来才会做着吃的香肠给我。山里的气侯让这些越冬的食物保存得特别好,我自然是极其钟爱的。她家的条件基本上在这曲尺河算数一数二的,几乎每晚都会过来邀请我去她家洗澡看电视睡觉,只是,这样的盛情却一次次让我感到不好意思。常年在外的邻居叔叔,为了招待我这个久居的常客,竟会天不亮就起来步行十几公里去给我买板栗吃,就连那个十多岁的小男孩,也会因为我一句玩笑话,专程从家里摘了海棠大老远给我送过来……这些美好的人情,都像金子般,在我心里熠熠生辉。日子久了之后,虽然山民们都有着雷锋叔叔般做好事不留名的精神,但由于来的次数多了,我便也渐渐认识了一些人。不知道是我性格比较随和还是老太太缘太好,总有一些婆婆爱和我聊聊天,打听一些他们根本听不懂的大学生活。我呢,虽然是感到对牛弹琴,也耐心地跟她们不温不火地解释着。我常常惊讶于一个事实,山里的人都特别白,虽然他们所有的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职业--农民,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他们都有着超越实际年纪的年轻,这让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把自己晒得成了健康肤色的人真的无地自容。总之,我从来不掩饰对于山民的好感,他们的淳朴善良,淡泊友好,是我需要倾尽一生去学习的。我喜欢他们的人生态度,积极却又不激进偏执,在我看来,这种性格恰是到了好处。我常常拿山里的人情跟我的家乡作比,结果总是呈现着自取其辱的可笑。确实,这两类人,是无法比较的。

  只是,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们,却背负着比别人更厚重的悲哀。生活的压力让他们承受得太多太多了,而这种压力又基本上已经打上了不可解脱的标签。精神上的富有掩饰不了物质上的贫困,他们只能在那片祖祖辈辈耕耘过的贫瘠土地上尽力去画自己生命的圆,却对意外和变故毫无招架和抵抗能力。于是,那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就这样去了,留下即将上大学的儿子和满身的债务。然后,那晚年丧子的老父亲只能在古稀之年沉痛接过生活交与的更重的担子,一遍遍上门来希望爸爸能给他点事做。我知道爸爸,他也是一个极其善良的人,只是,出于对老人的身体负责,他却无法给他一份工作。而那位老母亲,就是辛辛苦苦打一次豆腐都会留下几块提过来卖的,若不是被生活逼到了绝境,他们怎至于到这步田地?虽然我不曾涉入他们的生活,但我却是在无比深重地感受着他们的苦难。这里的孩子,每天三四点就要起床,步行十几公里去上学,不知道校车为何物,所以他们比同龄的其他孩子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这或许是唯一值得让人欣慰的地方。我希望自己可以强大到抹平所有人紧皱的眉头,驱散他们心里的悲哀,可是,我却只能抱着无能为力的心情为他们祝福,希望他们的明天可以更好。然后,我又不得不想到,在这样的生活困境面前,他们却保留了那么多的慷慨、关怀给我们这些外来人,这是一种怎样博大的胸怀啊!

  又有两年没去了,听说那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次踏上那片土地,但在我心里,她和家乡一样亲切,我将一直记得那些亲爱的人们的脸,用他们的温暖的笑容去点亮我心里阴暗时的灯,并,永远地,为他们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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