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一枝梨花（组诗）-------荆 江

一枝梨花（组诗）

荆   江

地铁

 

铁轨从机车底部滑出

无限长的铁轨连接无比厚的黑暗

下一站，名叫陶然亭

车内，长条座椅是视线聚焦处

两侧立杆长出缠绕的手臂

耳机线爬入耳洞

光电声在手指头下迸溅

座椅上，蓝工装胸前白字

既模糊又清晰

阔肩的他面相敦厚

红铜丝在刺猬头上根根直立

购物袋拎着超市阿姨

鱼尾隐于紫发

萝卜包菜面条都打上有幸福标签

啡金色发浪轻卷

肌脂衣摆坤包小仙女

只有那蓝花旗袍的中年妇人

没低头看手机，端坐着

眼神忧郁，无视，恍若

不在这呼啸运行的地铁车厢里

她身边空着的位置

留给已经下车的人或者

即将赶来的人

 

在山中

 

湖水对岸的树林

给习惯城市噪音的耳朵

送出群鸟的啼鸣

白鹅与灰鹅

浮波戏水，曲颈高歌

是谁在弹奏清风的琴弦

山势蜿蜒，阳光下彻

锦鳞悬空游摆

黑白棋子，绿茶，躺摇椅里

看葡萄藤分隔的蓝天

这里北纬30度，荆楚腹地

距离基辅与哈尔科夫的

坦克、装甲车与精确制导

导弹爆炸的碎片

有七千多公里的距离

 

小城

 

小城不大

住户都是邻居

瘦弱的甘地不辍劳作

纺车嘎吱吱响

荒草迷途，七十岁的孔子

与鸟兽相处欢悦

抛弃王储，释迦牟尼

端坐菩提树下

鸥鹭的爪尖

飞腾一片护城河的

水波。王阳明跟随蚂蚁

走进栖于树枝上的

一朵梅花

即刻入梦，并不理会下一秒

飞花要把他带哪儿去

下里巴人

车轮滚滚，一路西行，辞别

明清城墙的斑驳

逆着河水，穿越白桦林间的迷雾

燃油接近枯竭，在堤的尽头

几个村落散布，鸡鸣狗吠

黄土绿草，水塘麻鸭

头戴枣花环的少女

红红的脸蛋被风吹起了黑发

这里远离阳春白雪的燕尾蝴蝶结

老百姓爱唱下里巴人

“郎在呀山上啊薅粟苗呀，

姐在呀房中把火呀烧哇，

磨子推，箩筛摇，冷水调，猪油包，

锅里落，灶里烧，长棍打，短棍捞……”

 

木凳子

 

风呼啸声一直不停

空旷的田野

像有什么值得吹刮的

屋檐上

茅草竞渡

斧头带动手臂

砍削木料多余的肉

木凳子

在学校和家门之间

寻找脚步的平衡

颈部熏烤出黑漆漆

灯火一撇

从木条窗棂下

飘到牛栏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铅笔芯里走出的字

凹凸着，开始在纸上蜿蜒

 

一枝梨花

 

高于泥土

高于卵石小路

高于杂草、柳枝

高于岸边木船

高于碧波荡漾的湖水

高于远方村落

高于蓝天与白云

春光煦暖中

你是至高无上的

公主

 

朝读

 

叶子落尽林间显得稀疏

红日顺着树干

往上爬得毫无阻碍

鹊巢黑又圆

像感叹号掷出的球

校园的天空

在鸟鸣与翅膀的搏击中

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水波粼粼

红鲤上下，逐花打浪

这是朝读经典中

最灵动的篇章

 

如是

 

荷盏盛月，蛙鸣与莲米

粒粒结实

玉茯祥的灯火，穿廊透窗

从西边巫山下来

玉镯微凉，手指拈香

她的云鬓与巴山冷杉的红绸

没有异样

风儿如是轻柔

人们不愿起身辞别

禅、茶、字、句

如闪烁于水里的星空

经久不息

 

 

火苗

 

总有一颗星子在远空

不能给予你贴近的温暖

却能给你隐约的希望

 

黑色的寂寞弥漫

有流星雨燃烧得那么璀璨

 

把月亮投向天空

男孩的手势

让思念有了燃烧的具象

 

荆江,本名章贤贵,松滋人,现在荆州区某中学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