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白鹤山
余常春
张、李两家同住一条沟渠边上，祖祖辈辈均为世交，亲如一家。改革开放后，张家在临近的镇上开了一家诊治跌打损伤的诊所。爷爷是当地有名的“土医生”，在离世时将祖传秘方传给了张家第三代，也就是现镇上骨科诊所的张医生。张医生的母亲在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张医生在迁居镇上前征求他父亲的意见时，他父亲明确表示：不愿意。他说，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闲散惯了，到镇上住受不了那个拘束。再说在老地方住，离老婆子的墓地也隔得近些，随时可去看看。就是乡亲们来请我去为他们的“亡人”做“法事”也方便。
留在老家单住的张父，因是当地有名的道师，而且收费合理，大凡“老了人”的家，都爱请张父做“法事”。老人生活简单，大部分时间都在当事者家里吃饭，闲时也多半在李家打住。
根据张医生的估计，这些年他父亲至少攒了大几万，可父亲突然离世后，满屋里找遍了也只找到了万把块钱。
张医生百思不得其解，父亲已去，无处寻觅，也许会成为千古之迷。
随着时间的流逝，风雨的不断浸蚀，张医生的老房子，由于长期闲置，无人打理，屋漏墙斜，不知如何处理？
有一天，邻里老李对他说，你那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借给我维修后开个麻将馆，既为你看管了房子，我也可以弄一点收入。张医生为人十分爽快，当即表态说，只要你用得着，你怎么用都可以。
邻里老李在维俢房子时，因后檐是过去的土砖砌成的，常年水分的浸蚀，土砖变形，致使墙体有些倾斜。为消除隐患，必须将其撤除，重新换上一封砖墙。
邻里老李本人是个瓦匠。他在撤除土墙的时候，在三处的墙缝中偶然发现了三万多块钱。此时，他心里十分纠结：老父卧病在床，需要长期吃药，两个孩子同时考上了大学，需要一大笔资金。正是一筹莫展的危难时刻，天上掉下了馅饼，他不由得在心底里缓了一口气：可解燃眉之急。转念一想，明知是朋友的钱财，却把它占为已有，这是何等的自私、卑鄙！此时的他，已是借贷无门，山穷水尽，万般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心里却有着深深的歉疚。
这期间，张医生曾询问过他，问他在拆土砖墙的时候发现有三万块钱没有？
面对张医生的突然询问，由于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加之确有此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说是，必须马上把钱还上;若说不是，红口白牙齿说瞎话，日后怎样做人？无奈之下他硬着皮头含糊其辞地说，如，如，如果发现了就及，及时告诉你。
听了老李含糊其辞的回答，张医生心里全明白了，不仅仅是从表像上的一种感触，也是因为近日清理父亲的遗物时，在一个小本的扉页上发现了一句话：土墙缝里有三万块钱。
张医生为人宽厚、大度、仁慈。体谅到他家当时的困难和处境，只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没事没事，我是随便问问。
事情虽已搪塞过去，但留在老李心中的阴影却从未消失，时时折磨着他，使之坐卧不安，不思茶饭，精神恍惚。
一天清晨，他起得很早，骑着摩托出去办事，途经张医生的老房子门前时，怱而脑子一昏，人和车一起倒地，幸好并无大碍，只是右腿摔成了骨折。在张医生那里诊治了两个多月就出了院。出院时还欠一万多的医药费。张医生说，没事没事，你先欠着吧。
寒门出孝子，白屋出公卿。老李的两个儿子自知家中贫寒，父母的艰辛不易，所以在求学的路上很是用功，没有辜负大人的期望，双双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重点大学。完成学业后，一个分配在广州医院当了外科大夫，一个安排在厦门某大学当了名辅导老师。
两个孩子为老李家添了光，争了气，经济上也彻底翻了身。
在两个孩子上班的前夕，老李对他们说，你们每人在一年之内必须筹齐两万五千块钱。孩子们心知肚明，犹如奔赴前方的将领，得令而去。
一年的期限一到，两个两万五千块钱就像两只鸿雁准时飞到了老李的卡上。老李俩口子激动得泪水涟涟，迫不及待地给天上的父母磕头烧香，还唠叨说，你们的孙子有出息啦，给家里寄钱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李俩口穿戴一新，怀揣着五万元的现金，直奔张医生的住处而来。
事隔多年的今天，见他们俩口子亲自登门还钱，不觉有些诧异：若如换着有的人，可能会“装麻”，时间一长也就拖过去了，可他时时放在心中，食寑难安，农村人的那种淳朴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张医生颇为感动，说，这点子事何必老放在心上。
老李一时急了，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在关键时候救了我们全家，恩重如山，钱哪能不还……
张医生见他还钱真切，忙说，老李呀，不多说了，钱我收下，不过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可否以我俩的名誉将钱捐赠给白鹤山（镇福利院所在地）。
对于张医生的善挙老李十分佩服并由衷的赞许。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满载着两家人的祈福，在通向白鹤山崎岖的马路上急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