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里的爱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的爸爸从松滋一中退休回到老家李氏宗祠，不少时候在饭后，他和我的妈妈及儿媳苏华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一起打花牌。公佬、婆佬、媳妇三个人一起打牌，这在孤陋寡闻的穷乡僻壤的山村来说，是一大新闻，不少左邻右舍都来观战。   

我妻子的花牌技术，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我的爸爸花牌技术相当高明，横路子扯得十分活。在县城教书的时候，同事们都恭维他为“牌(排)长”。一到大休息，大家都来“杀几盘”。不过那个时期玩牌都不打钱，打牌纯属娱乐性质。输了的就戴草帽，或给赢家打欠条，大家一乐了事。一家老小三人打牌，每次决战3局，输了的则去厨房洗碗。规矩一定，大家都欣然同意了。   

妻子苏华是新学手，在大人手把手的辅导下，牌技长进很快。俗话说：“牌，服的就是新学手。”    爸爸、妈妈打牌历史悠久，在建国前就会打牌，牌技都相当不错，尤其是爸爸。每局下来，大多是儿媳赢得多，输得少。有时爸爸也赢几局，而妈妈是绝对的输。那个时期，举国上下响应“侯王”的号召，小学下放到大队来办。我从纸厂河小学回到三合大队，同雷体琼同学在农民李远耀家里采用复式班教学。因为我一直对花牌不感兴趣，至今还有的字不认识。一家三口，和和气气，从来没因出牌出了差错或输赢而不愉快。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很多时候眼看老人就要赢了，可是转眼之间，媳妇竟然以赢牌而收场。   

一天，妈把我拉到屋里，悄悄地告诉我：“苏华从小生活在小镇纸厂河，她还不到20岁就离开了母亲和弟弟，跟着你来到我们乡下，天天起早摸黑出工多辛苦。我和你爸爸输几盘，让她多赢几回，开心点，多好!”原来老人输牌的秘密就在这里。

妈妈每次输牌之后，总是高高兴兴地去洗碗。爸爸则悠闲地踱到隔壁，同老大哥芥然兄去聊天。有时候他要去帮我妈去洗碗，做家务，而我妈也会坚决反对，开玩笑地说：“男做女工，玷污祖宗。”

有一次，我悄悄地问妈妈：“妈，打牌你为什么次次都是绝对地输，怎么一次也没回过手?”妈妈笑着说：“你不懂，我和他俩打花牌，就是为了我次次都输。”我于是更加困惑了，急忙问：“为什么?”妈妈摆摆手：“儿子，你不明白，你爸爸退休不久，以前在县城里有老朋友陪着玩，几乎天天都玩牌。一下子回到家里，还有个适应过程。同时他的身体不好，雷医生嘱咐我他需要个好心情。我又不是医生，只想让他开开心心多活几年。”   

那一刻，听了妈妈的叙说，我沉默了。我又一次暗暗地回味着老妈两番话语，才明白了她次次都输牌的良苦用心。原来，她每次输牌，都融入了人间的真情，一份朴朴实实的深沉的爱。   

还有，老同事裴光信不时路过我家到官桥去购物，也来陪陪三人玩几盘。未老先衰，还没到花甲的爸爸，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难得开心一笑。   

一副花牌，让一家人度过了暂时风平浪静的岁月。过了不久，一场清理阶级队伍的疾风暴雨，把我们同全国人民一道，卷进了巨大的灾难之中。

那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