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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两篇

2013-10-23 17:56| 发布者: Hox| 查看: 3617| 评论: 2|原作者: 黄杏邦

摘要: 我为她们的一切付出,都是应该的,值得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兑现我童年时对母亲的承诺。她曾多次对姐姐说最感激我。
童年·老家
童年·老家
黄杏邦

  我的老家黄家大屋坐落在鄂西松滋县的偏远乡村。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坐北朝南,灰瓦青砖,外墙面大部分都是用石灰刷得雪白,纵横二十多间,没有楼层,是一幢前后三重的大平房。屋后有棵两个人都围抱不住的大栗树,二里以外就能看到。

  打开正中间第一重屋的大门后,就是一个三百平方的大稻场。与大稻场平行躺着的是一汪碧绿、明亮的堰塘,水中倒影着一棵棵垂柳。每到春天,莺歌燕舞,蜻蜓点水,杨柳婆娑,宛若江南之郊。房屋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大院子,一开门就能看见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两个院子都基本一样,最高处种了许多楠竹,我们管它叫竹林子。林子里还兼种了柚子、桔子、桃子、李子、石榴、枇杷等等果树。花开季节,桃李争艳,一片花海真是爱煞人也。每到金秋,一进园子,诱人的果实,红红绿绿,金色灿灿,果香扑鼻,树枝随风摆动,迎接着每一个来探视它们的主人与客人。这时,客人们不断夸赞花果种得好,主人们则由衷地大笑。孩子们不由分说,伸手就摘,用小手、用衣襟一擦就吃,也有用竹杆子往下打的,再弯腰拾起果实后,往回就跑。不管大人们如何规定,如何不准,但上树、摘花、打果子的事情时有发生。

  记得大约在我五岁时,二哥为了摘到几颗大李子,他不顾“禁令”,一下子就爬到树的上端,坐在一个树丫子上,刚伸手摘李子时,却突然大叫:“不好了,有蛇……”说时迟,那时快,他马上爬下来。我看见他神色慌张,边跑边叫,“我被蛇咬了……”。那时祖父还在世,是屋内第一个听到他叫喊的人。正好祖父略懂医道,当时已顾不得批评他了。二哥低着头,任凭祖父把在瓦缸片上磨好的许多墨汁,用鸡毛涂在他被蛇咬的手臂上。说也奇怪,不久他就真的好了。我至今才明白,原来墨中有许多中药。这件事过后,我们再也不敢轻易去摘果子了,特别是那些竹林子中间的树,更不敢走近。有时看到小磨菇也无人敢采摘了。

  这两个包罗竹林、菜园、花、果的院子中,其实最重要的,也是占地面积最多的,是那一垅垅时令蔬菜,那是我们家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的。当时,只有来了客人或有“大事”( 指婚丧、喜庆大寿等)时才上街买荤菜和豆制品。所以,不论是主内的主妇们,还是掌勺的厨工们都十分关注蔬菜的长势,不断浇水施肥。他们的辛劳远远超过爱花的父亲对种花的付出。总之,这两个大院子是全家男女老少都最爱光顾的去处。

  后塘藕池的荷花开了,一枝枝从绿叶中慢慢探出头来,鲜红、粉红、雪白,各显风姿。大人们把荷叶摘下来,洗净、用猪肉拌上米粉和调味品,包好后再用大火一蒸,满屋荷肉香味,令孩子们垂涎欲滴。

  当然,孩子们最企盼的还是坐着小木盆,到荷塘中去采莲蓬、摘菱角,然后上岸,把他们自己的“收成”分给那些一直两眼不离盆中人的小弟妹们。小弟妹们一个个举着小手高喊:“我要莲蓬、我要菱角,我要那匹大荷叶,给我、给我……”。

  儿时的盛夏是最难忘的。大人小孩都坐在稻场上早已摆好的竹床、椅子上,这时就有人把今年刚刚从荷塘挖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第一枝鲜藕,切成一段段的,用小竹筐端出来,供家人品尝。首先让父母拿,待大人们选完后,孩子们都要吃那个叫“鹅公尖”(因为其形状很像鹅头,而得此雅名)的藕头子。其实,这第一锹挖出来的新藕,每节又白、又嫩、又甜,在当时的农村也算得上是消暑的时令佳品。

  也许纳凉的夜晚算得上是全家人最集中、最悠闲的时候。许多京剧段子及老歌如“四郎探母”、“萧何月下追韩信”、“捉放曹”以及“苏武牧羊”、“燕双飞”等,妈妈常会用她那优美动听的音调小声教我们唱,高兴时,她还要吹一阵子萧、笛。这时候“各路人马”都登场了。二位兄长应弟妹们的要求讲故事。但他们是有条件的,就是帮他用巴扇扇二百下风便讲一个故事,或者捶一百下背讲一个故事。听故事的人越多,他们的“票房收入”就越大。那些聊斋上的神仙,鬼怪、妖精,在他们口中一个个变得活灵活现,可爱、可憎。我们又爱听又害怕,这时谁也不敢一人进屋喝水、方便。但如果想继续听故事,二位兄长要我们进去取什么物件,也不得不约好两人以上,一起进屋去拿他们需要的东西。有时候听完故事后,几天都还心有余悸,不论白天晚上,一人进到房间时,我会突然想起那些会变的妖怪,仔细盯着桌上帽筒子的鸡毛掸子、花瓶等,看他们会不会变成妖精?现在想来,完全是自己吓自己,觉得非常好笑。

  二哥还会拉胡琴,也会哼几句京剧,他一开腔我们就跟着瞎唱。但有的孩子既不学戏、学歌,也不爱听故事,只是拿着巴扇满稻场疯跑,他们只要看到荧火虫就拍下来,装在早已准备好的小瓶子里,然后一晃一晃的当电筒玩耍。

  小时候我更爱屋前的那塘活水,及门道子外的那条长年流水不断的溪沟。堰塘的最宽处有二十多米以上,长度至少也有400米以上。大人们把它分为五段,每段设置一个小“码头”(俗称堰桥子)。从未进门道子口就设置了第一个“码头”。全部用1米多长,60公分宽的红色条石砌成。专管黄牛饮水、水牛困澡和洗涤便桶、农具等用。第二个“码头”也是红条石砌成,仅比第一个“码头”略短,专用于清洗衣物、器皿等等。第三个“码头”是在水中打木撑子,再盖上2米多长的木板搭成。它是堰塘的正中间,是水最深、最清、最好的部分,专门用于做饭、饮水、吃用的。所以不准污染(其实也有很多看不见的污染)。第四个“码头”搭在西头大院子内,和第三座一样,木板搭成,主要是为了浇花、果而设。第五个“码头”,已是隔壁共用一塘水的邻居们的用水“码头”了。

  平时这些水域中的“码头”,各尽其用。但每年都放了许多鱼苗,所以有时家中有“大事”或贵客来访时,就请专人放木排下水打鱼。那也是让孩子们快乐、高兴、跳跳蹦蹦的一道风景线。鲜鱼、鲜汤,美味佳肴,更让孩子们大快朵颐,几只小花猫也敞开肚皮大抓大吃。

  小溪的名字叫红沙沟,也不宽,最宽处就一米三左右,但它却很长。它从上方的茶赙寺黄家大河处发源,蜿蜒几十里地,路经我家门前,继续向前流。我们喜欢它,是因为平时水不深,不急。夏天孩子们可以脱鞋袜,打着赤脚,带上筲箕、小桶下去玩,用小篾撮子一撮一撮的撮上来好多小鱼、小虾、有时运气好还可捉到螃蟹。谁先有“收获”谁就提着小桶飞快地跑到厨房,交给灶屋里做饭的人,上桌后又是一阵笑声和表扬。当然也会受到批评,因为大人们是不准孩子们在池塘和溪沟里玩水的。为此而发生的小事故也不止一次了。

  有一年秋天,小舅父来我家做客,他一下子掉到沟里了。那时候溪沟的水较大,他拼命叫喊:“救命啦……救命啦……”当时在场的孩子们中最大的一个男孩,也只十四岁左右,小名叫羊儿。他是家中老阿姨的儿子,比我们都勇敢。羊儿立即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可小舅父还不愿伸手,大声说:“我要地爹爹来拉我,我不要羊儿拉我”。意思是羊儿太小了,他信不过。因为地爹爹是我们的一位远房祖父,是全家人最信任的老总管。最后还是地爹爹赶来才把他拉上来。

  其实小溪沟的最大作用是引灌农田。也是我们门前堰塘长年累月有活水饮用的主要水源。许多农户农忙季节,在农田用水管理上,常常因为这条溪沟的水源该谁先用,用多少,而不知发生过多少争执,甚至大打出手。直至有关人员调解分配后才得以解决。这也难怪,因为一年的粮食收成多少,全靠这条溪沟的水资源多少而定,农家谁敢掉以轻心?几乎在整个用水期间,日夜有人值班护守,它才得以畅通流入各户农田。

  如果用现在的眼光来评价黄家大屋的内部装修,实在只是再普通、再平常不过的一幢大户人家的住宅而已,它和《大宅门》、《乔家大院》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进入第二重大门后,就能见到天井、丹池和书房,以及客房等处。当然最显眼、最重要的是第三重门正中堂屋。这是供奉神灵和祭拜祖先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用红油漆写着“黄师表堂”四个大字的灯笼悬挂在两旁。横竖高低均匀,一边一个,不过平时是不点亮蜡烛的,只在节日、有客时才点亮,特别是在除夕之夜,又点燃百盖灯(汽灯),更是非常喜庆耀眼。内墙全部是石灰刷白。所有家俱也是中西合璧,既有古老的八仙桌椅之类,又有藤皮靠椅、五屉柜、风琴。特别是东厢房(兼书房)沿墙面那一整排玻璃书柜,显得比较气派。但书柜中的很多书我们是不能看的,我和五妹小时候就曾因偷看《红楼梦》、《家》、《春》、《秋》等有爱情情节的书挨过重责。

  如果说算得上有些特色而古雅的装饰的话,首先是堂屋中两旁墙壁上木底黑漆金字的四副长联了。我当时太小,既不认识几个字,更不懂那些文字的内容,只是觉得它高雅、壮观,再听到客人们夸赞字好、文章好。直到我上中学后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文天祥的“正气歌”,而不是一般饰物,就更加肃然起敬了。其次是两边厢房的木雕门,约十六扇,全是暗红带黄色的油漆漆成。每扇门上端是木条制成的花格子,下端则是雕着一折折戏,即《三国演义》上的剧目,诸如“空城记”、“捉放曹”、“草船借箭”等等。雕刻工艺精湛,不仅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各种物件也十分灵巧逼真,不论是关公的大刀、张飞的大锤,还是诸葛亮的车马、鹅毛扇等等,件件有轮有廓。另外,每个主卧室内,都有一平方以上的窗户 ,而且有的窗户是三层,第一层纱窗,第二层木窗扇,第三层是铁皮窗。地面则全是水泥找平后装饰成地板条子形状,这在当时的农村,也算是最讲究的。

  这些古老的装饰,明显表现出老主人——我祖父黄凤楼的身份与学识是不一般的。再看看那些线装书、草本书,什么《石头记》、《资治通鉴》、《诸子百家》、《中国通史》等等就更增加了他的威严与自尊。祖父曾留学日本,日本法政大学毕业。我出生时他已告老还乡了,算是一位赋闲的乡绅寓公吧!他不大管家务事,祖母双目失明,但仍和老总管一起主持全家内政。他们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我父亲是老二,青年时代在省城求学,他在荆南中学毕业后在县办小学任教。后来也是从事小学教育。分家后,他辞去学校工作,一直管理家务。父亲对我们很严格,在我的记忆中他很少对孩子们笑过,至少他的爱是不轻易表露在脸上的,我们从小都很怕他。母亲出身名门闺秀。外祖父李松生毕业于“京师政法大学堂”。“维新”失败后,曾逃离到日本避难,与祖父是同乡好友。民国时期曾任过通判、厅长等官职。我的父母均是县办向上小学的老师,后结为伉俪。父亲的前妻生下两个哥哥后就病逝了。

  母亲来黄家续弦后也未再教书了。生下九女一男,共十人。我们在与叔父分家前,就是一个二十五人的大家庭。分家后,家中娶了二位嫂嫂,又增加了弟妹、子侄,仍然是一个十八人的大家庭。

  祖父很看重传统文化,有着封建礼教中重男轻女、男尊女卑、妇道至上的一套严格家规。这些家规是我们从小都必须面对和接受的。

  第一是席规:①公公、大伯等大人是不会与儿媳、弟媳、孙媳等等同桌吃饭的。②有客人在餐桌上时,孩子们是不允许上桌的,只能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吃。③就餐时不能用小瓷汤勺或筷子直接往嘴里送。汤和菜都必须先落饭碗后方可进嘴。④不能只拣自己喜欢吃的好菜吃,也不准用筷子在碗中乱拨菜、或者用筷子敲碗、戳牙齿。⑤用完锅铲和大汤瓢后,是不能仰着放的,一定要俯着放。⑥至于吃饭时咳嗽、说话、吐口水等等都是禁止的。尤其是当着客人的面,不论大人小孩更不准谈论菜贵、菜好与否。我们从小就常听大人们说:吃饭不谈菜价,打牌不论输赢。

  第二是牌规:也与席规完全一样,四人的身份、辈份都要合适,才能同桌搓麻将。记得大哥在解放后曾说:“过去我从来不和比我小的弟妹们打牌。”至于孩子们更是不准靠近牌桌看牌的。绝不像现在的小孩有幸坐在大人身上看牌、玩牌。甚至把骰子藏起来,等大人撒骰子时来求孩子们拿出来。

  第三就是每年过年时的许多规矩了。任何不吉利的话都是不能说的,女人是不能进宗祠上供祭品的,三十、初一不能打破碗和扫地等等,实在多得无法说清……

  我最难忘的是小时候的春节,是孩子们一年中最期盼的日子。不仅比平时吃得好、穿得好,还能得到一些压岁钱。最让我们高兴的是正月初二这天,我的三位姑妈都回来给祖父母拜年,他们除了给我们带来许多好吃的东西外,也带来了众多的表姐弟妹。我们这些表兄弟姐妹一年也只能见一二次面,但都非常和睦、亲密。大家一起玩耍,讲故事、办家家酒。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姐和云姐把床单系在腰上当裙子,边唱边跳“蝴蝶姑娘我问你,你的家住哪里?……”真是又热闹、又兴奋,快乐极了。如果所有的堂、表兄弟姐妹都能到齐,共二十七人,其中男孩八人,女孩十九人。按照祖母当时的话说:他们的直系第三代后人中,近四分之三都是“瞎养”。几十年来的事实证明,她的观点是错误的。

  在我看来,我的所有堂表兄弟姐妹,也包括那些未出五服的兄弟姐妹们,虽然各人机遇和条件不同,成长过程各异,但不论是在都市、在城镇、还是在农村,也不管曾经沧海桑田,困难重重,但都能面对现实,自立自强。新中国的阳光照样洒在他们晚年的脸上,找到了自己人生最适合的位置,也得到了各自的乐趣和幸福,我理解和祝福他们。

  故乡的云、故乡的月,那山、那水、那树、那屋、那狗、那路、那片竹林,还有那为了养育我们,长年面朝黄土背朝天而辛勤劳作的父老乡亲,都离我渐行渐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我虽年过八旬,生活在外地,但我童年的黄家大屋,永远是我曾经度过十八个春秋的故土家园。那些童年的故乡,老家的印象,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模糊,恰恰相反,却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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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hushao 2019-3-19 18:13
好作品
引用 hushao 2019-3-19 18:14
找到您的作品,从您和您家庭就可折射出社会的影子,您和您的家庭都不简单,值得晚辈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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