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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沟河与461电厂

2013-10-12 10:51| 发布者: Hox| 查看: 8498| 评论: 2|原作者: 梁正武

摘要: 干沟河,一条普通的小河,在鄂西南。河的名字很怪异,明明水声潺潺地,却怎么要叫作“干沟”的,起初我也想弄明白,但始终未明白。它似乎没有特殊的意义,只是当地都这么叫着,听得习惯了,便也见怪不怪了。 ... ...
干沟河,一条普通的小河,在鄂西南。河的名字很怪异,明明水声潺潺地,却怎么要叫作“干沟”的,起初我也想弄明白,但始终未明白。它似乎没有特殊的意义,只是当地都这么叫着,听得习惯了,便也见怪不怪了。
 
干沟河镶嵌在两山之间。河水清澈见底,水中倒映绿树青山,偶有鱼虾畅游,还有飞鸟鸣叫。顺着河床是一条运煤铁路,铁路上固定地来回跑着一列火车,一列古老的蒸汽机车。蒸汽机车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腾起一阵阵白烟,时而淹没在山谷深处,时而从山谷深处钻出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而白烟如雾般顺河床萦绕。那情景煞是壮美。
 
干沟河静静地流淌,在山口处和另一条小河交汇。这条小河叫洛溪河,河水也是清澈见底的。交汇处的河水,被人工拦截起来,变成附近一家电厂的水源。顺着河床的铁路则与电厂和煤矿连接在一起。电厂确切的位置是在洛溪河沿岸,左岸是办公生活区,右岸是生产区,分散布局,依山而建,再由两座小桥连成一个整体。就这样纵横交错,彼此相连,结成一条不解的纽带。在建电厂前,这里除了山水,就是一片荒凉。
 
电厂的名字叫“461”。“461”是一个番号,中文名其实是叫“松木坪电厂”。番号本是部队专有的东西,不过在那个年代,许多电厂都有番号,比如葛洲坝叫“330”。电厂有番号并不奇怪,因为出于“战备”。不过倒是披上了神秘的军事色彩。不知是番号叫起来亲切顺口,还是受那个特定年代的影响,无论是电厂的职工,还是周边的群众,都习惯性地叫“461”,而不叫“松木坪”,一叫就是几十年的光景。
 
461始建于70年代初,是“大三线”的产物。“大三线”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提出的,由于三年自然灾害刚结束,出于当时国情的考虑,一是要备战,二是备荒。“大三线”从60年代初一直搞到70年代末。“大三线”到底是个啥情形,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只是些概念化的东西。不过,亲历者们却是记忆犹新的。在亲历者的记忆中,毛主席的指示是“最高指示”,当然全国人民也以贯彻“最高指示”为荣光。为“支援三线”,建设者们卷起铺盖,满腔热情地从城市开拔,背井离乡,到偏远的地方去建工厂。那阵势很是浩浩荡荡。亲历者们自然也不会忘记,“备战备荒为人民”,这句口号在当时十分响亮。
 
“备战备荒”四个大字,曾被建设者们刷上461的干煤棚顶,粗大的黑体白字,虽然经过岁月的冲刷已褪色不少,但至今仍依稀可辨,成为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
 
一批满载行囊如同旅行的人,在洛溪河沿岸安营扎寨。不过,不是来露营,也不是来看风景。他们满腔热情,是“支援三线”的建设者,来此建设一个庞大的电力工程,就是461。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偏远艰苦的建设工地,显然提不起“看风景”的心情。
 
461建设时的情景,我们这代人已然没有太多的记忆。据说建设过程不甚容易,条件异常艰苦。尽管不过是两台小火电机组,单机容量才二点五万千瓦,现在看来根本算不上“工程”,但在当时却是“湖北之最”。在那个年代,吃饭都成问题,经济落后,科技自然也不发达,甚至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大型基建机械进不去,发电设备也难运进去……修路,挖土方,搭架子,建厂房,装设备,建设者们完全是凭着“满腔热情”,用开工号子打破了大山的沉寂。在洛溪河对岸,建设者们劈平了两个山坡,然后才有了后来的生产区、办公区和生活区,才有了花园般的厂区。打工号子很快消失在大山深处,山谷里回荡起发电机的轰鸣声。
 
这些城市来的建设者再也没回去,他们继续为“461”贡献着最美好的青春,甚至倾注一生的心血,成为第一代“松电人”。往后他们多数人的子孙也留了下来,继承他们的事业,成为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松电人。在461工作过的人都熟知这样两句话,一句叫“扎根山区艰苦奋斗”,另一句叫“献完青春献子孙”,话语质朴而刚毅,又分明带着几分悲壮。一代代松电人的心血和智慧,铸就着461的精神和灵魂。
 
干沟河就像一条母亲河,用甘甜的“乳汁”,哺育着461,哺育着松电人。461喝着干沟河的水发电,松电人喝着干沟河的水生活——就是这样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松电人习惯在傍晚来到河边,或在河岸走走,或看看天边的落霞,在山水之间,寄托情感,消磨孤寂。他们为河边的风景而来,他们也成了河边的风景。或许是与山水太过亲密的缘故,其实在松电人身上,总带着点山水的痕迹,如山的伟岸与挺拔,如水的灵动与柔情。
 
干沟河的水源源不断流入电厂,电厂的电流源源不断送出大山。461的输电线路,从干沟河边的山峦跨过,翻山越岭,送进山那边的煤矿和兵工厂,也曾跨越长江,送到“330”建设工地。这些都是松电人为之荣耀的事情。当然这样的荣耀还有很多,比如461是全国首家“双达标”电厂,461创造了享誉全国的“松电文化”,461为湖北电力发展输送了人才……它被外界誉为“鄂西南明珠”,被誉为“湖北电力人才的摇篮”。
 
在461最鼎盛时期,厂区欣欣向荣,各项服务设施一应俱全——松电人在自家的招待所接待客人,在自家的商场购物,在自家的菜场买菜,在自家的医务室看病,在自家的理发室理发,在自家的澡堂淋浴,在自家的俱乐部娱乐,在自家的游泳馆游泳,在自家的花园赏花,子女则在自家的学校上小学和初中,也就是足不出厂即可享受美好的物质文化生活,令外界艳羡不已。昔日的荒凉了无踪影,在外界人的眼里,这里俨然就是一片小天地,过着自己神仙般的日子。松电人安居乐业着,并不张扬显摆,也不安于现状。他们卖粉煤灰,建砖厂制氧厂修造厂,搞“多种经济”,粉煤灰就曾卖到“330”工地。当时流行“企业办社会”,计划经济的产物,一个工厂就是一个小社会。在如今看来,这是一段逝去的辉煌历史。
 
干沟河的水无声无息的流淌,461则变得人丁兴旺。松电很快接近千余人,把461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家庭”。干沟河边也渐渐变得热闹非凡,越来越多的松电儿女,亲近这条美丽的小河。
 
干沟河的水哺育着461的每一寸土地,滋润出一片文化的土壤。这是一片远离世俗纷扰的土壤,松电人潜心耕耘着属于自己的文化,一时之间,摄影,根雕,剪纸,书法,文学,体育,百花齐放,名人辈出。刘书义的摄影,胡文英的剪纸,李安的根雕,胡必南的少儿游泳队,刘贤冰的随笔……他们如同461的名片,外界或许不知461历任的厂领导都曾有过谁,但却不会不知这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他们辗转于干沟河畔,寄情于山水之间,是山与水予以其灵气,予以其淡定与宁静,也正是这山与水,赋予他们对文化的执着与坚守。其实,他们起初不过只是在茶余饭后钟情于文艺的拓荒者、爱好者,用他们热衷的方式,去认识和传播461及周边的事物,然后在执着与坚持中声名远播。一个个成名的个体,确切地说是文化本身的魅力,让更多的松电人跟着“文化”起来,凝结成一个“文化圈”,而每个文化人都倍受松电人的爱戴和尊敬。“松电文化”就这样得到发扬和继承,犹如干沟河的水长流不息。文化使461的底蕴变得深邃。文化成为松电人割舍不下的情结。
 
干沟河还是那条干沟河,461也还是那个461,而整个火电的发展却在生生不息。改革开放成为“大三线”的终结者,如春风劲吹,催生出神州大地的崭新景象,计划经济时代则随风消逝,化作一堆历史的尘埃。电力发展如沐春风,不过十多年的光景,湖北火电大家族里连添“新丁”,461的“湖北之最”渐成历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老大哥”的头衔。461与后来居上的兄弟单位有着不解的渊源,461见证着兄弟单位的成长,461培育出的技术骨干也曾支撑着兄弟单位的成长。这个看似受人尊敬的头衔,461已然发现其中藏着的“小”来,其实也并不甘心从此“老大哥”下去,它曾有过梦想,也想做“大”,不过最终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希望的肥皂泡。干沟河给了461别样的风景别样的生活,也在滋润着松电人的文化土壤,却不能为其提供更充足的水源,而大山坳子也不能为其提供足以变“大”的场地。如同人被捆住双脚,461根本迈不开更大的脚步。
 
市场经济更像是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它虽没让干沟河泛起波澜,却动摇了诸多“三线”企业的根基。90年代初,461附近的煤矿和兵工厂,也是曾经兴旺一时的“三线”企业,此刻却纷纷倒在市场的旋风中,“企业办社会”注定成为短暂的繁荣,“人丁兴旺”也最终演变成“家大口阔”,计划体制下落后的生产力根本无法在市场中负重前行,工厂倒闭职工下岗成为一种宿命。461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宿命?松电人守望着干沟河,默默地感觉着危机。危机并没有说来就来,并不是461本身战胜了市场,而是电力行业长期垄断的体制延缓了461的生命。如果不是背靠“大树”过着“等靠要”的生活,461根本难以为上千人提供生存的土壤。这和干沟河不能为461的壮大提供充足的水源是一回事情。
 
我到461工作的时候,是在1997年,记得当天雨下得很大,我象瞎子摸象一样摸进了这个大山坳子。这样一个山坳子,这样一个渺小而又老气横秋的电厂,起初带给我的是一脸的失落与失望。不过很快我便镇定下来,因为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许这就是命。渐渐地,我开始熟知461的历史,熟知了干沟河和厂区所有的事物。在这里,我深深感受到461的伟大和松电人的热情与质朴。然后,我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壤,爱上了这条干沟河,我把自己融入松电人的文化,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我也时常到干沟河畔,和其他松电人一样走走看看,似乎没有这条小河,就无法激活我的灵感我的思考。
 
有一段时期,461的生产用水频频告急,遇到这样的情况,所有松电人都屏住了呼吸。松电人几乎是在一瞬间惊讶地发现,因为地下煤矿的开采,干沟河的水不断变浅和下陷,河面上露出了石块和泥沙。厂里隔一段时间要派人去疏通河道,才能保证生产水源,每次去的都是如我般年轻力壮的同事。也因此,松电人感觉到这更象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不祥的事情接着在461头上降临,那是九十年代末期的事情。不祥并不源自干沟河,而是2000年的“小火电关停”。不过“关停”危机似乎在瞬间化解,461通过循环流化床改造逃过了关停“生死劫”。循环流化床投运的时候,461正好走过30个春秋,松电人举厂欢庆。记得那一天夜晚,焰火满天,松电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夜空里,仰望美丽如花的苍穹,用祝福与希望,向461的过去告别,迎接461的新生。希望的焰火虽然美好,不过终究消失在黑暗的夜空。此时此刻,461亦摇身一变成为“公司”,显然不只是名称的改变,这一变化即意味着“等靠要”日子的终结,松电人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尽管这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上头还是毫不留情地作出了这样的决定。短暂的新生其实是加速了461的灭亡,461真正需要化解的是“一大家子吃饭”的矛盾,循环流化床改造不仅未能使之化解,反倒使461无端背上一笔巨额的投资债务。461也曾尝试着一次次变革,不过气数已尽,结局可想而知。在经历一番剧烈的阵痛之后,倒在“资不抵债”的血泊之中,悲壮而惨死。
 
干沟河不断枯竭下去,最后成为一条名副其实的干沟,它用生命终结了哺育461的使命,就像在用生命为自己正名。461则用血泪祭奠了它曾经的辉煌,终结其30年的历史,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电源发展的欣欣向荣。这样的欣欣向荣是长久还是短暂,461的历史告诉我们,要在经历岁月的冲刷之后,才能得到印证……
 
松电人不得不选择离开,离开461,离开干沟河,告别这片他们曾寄予希望而眼下却了无生机的土壤。这样的告别显然百感交集和依依不舍。自从踏上开往远方的列车,松电人如同选择了漂泊,他们眼里饱含泪水,因为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干沟河与461,就像是两个相同的符号,铭刻进每个松电人的记忆,而逐渐被后来人遗忘。
 
我的思绪常常回到461,回到干沟河畔,回到那熟悉而又遥远的地方。我对它们的逝去深深地惋叹!我对它们怀着深深地感激!我不得不承认,是它们用文化哺育我成长,是它们激活着我的灵感与思考,是它们让我保持着对未来的执着,对松电文化的坚守和传承。
「真诚赞赏,手留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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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a1234567890 2020-6-14 19:19
小梁你好,你现在还在461吗?
引用 hujs 2016-8-23 22:10
年初拜读江从群老师的文集,附文中有些许文字提及461电厂,感觉很亲切。这篇文章,文字不多,利利索索地浓缩了461电厂的历史,有一股深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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