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她的头顶上 ——胡拓组诗

 

她低垂着头
并未把心放在搓洗衣服上——
隔壁的新媳妇
都眉开眼笑地送走她的新郎，
难道我还心上结疙瘩，一副哭丧相

 

想着、想着，她把劲儿使在手腕间
肥皂的泡沫顽皮地溅挂在她乌黑的发丝上
 
她默默地低垂着头
眼睛并没注视在衣服上——

 

阿翁那副古怪的脾气
谁敢跟他儿子说个阻挡
阿姑那副忧伤的心肠
谁愿为她的儿子增添凄凉
阿叔又这么年轻
谁能说不让他留在家里娶个姑娘
连老黄牛啊
老黄牛也那么爱恋它的主人啰
谁忍心告诉它
说主人明天要登程远离家乡
而阿哥自个儿呢
又是那么倔强——
平时他夸口，男子志在四方
战时他宣场，好男要上战场
想着、想着，她搓搓揉揉陡地增添了力量
肥皂的泡沫诙谐地涂抹在她红润的脸蛋上

 

她久久地低垂着头
满腹心事又想到民族国家身上——
如果大家都不肯当兵去打仗
如果后方都不肯去支援前方
那就任凭日本鬼子奸掳烧杀，横冲直撞——
于是她又把心思转到家乡的安宁和孩子的成长上

 

想着，想着，她接连一把把使劲地搓洗衣裳
肥皂的泡沫嬉戏地跳到她丰满的胸脯上

 

她昂然地抬起了头
一心一意地搓洗着粗蓝白布衣裳——
为的是明天
明天要给男人穿上贴身的干净衣裳
她一股脑儿地把眼睛
看在抗日战争的前途上

 

哦，太阳照在她的头顶上
她的心里豁然亮堂堂
在明天欢送出征的人群中
还要叫人们看出她一脸亮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