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布新帖

社会与人性的窥镜 / 郑令琼

1805 0
楼主 发表于 2023-2-24 14:11:16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社会与人性的窥镜

《在那遥远的山寨——艾立新小说选集》序



      盼望多年,成果丰硕的著名作家艾立新先生的小说集终于面世。
        在荆楚文学界,艾立新先生的创作成就引人瞩目。入选本集的小说,是社会与人性的一面窥镜,让读者在回廊曲桥般的故事情节中,感受人物的复杂人性,透视社会的跌宕起伏。


       刘家场,是艾立新先生厮守终身的家乡。他的足迹,无数次往返于这个省际边贸重镇的寻常百姓家;他的亲属和朋友,遍及全镇每个角落。所以,他非常熟悉这个地方普通百姓、底层人物的思想性格。通过小说这种样式,他将小镇男男女女的复杂人性,揭示得入木三分。

   psc (1).jpg    
       《家有老娘》中,“权家兴把坛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茶几上……除了两根小金条,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并有许多铜钱和光洋。”于是,兄弟姐妹为了争夺那点数额并不大的祖藏宝贝,不欢而散,以至于几个赌气的儿女再也没回家。老太太因此抑郁、感伤,并在这一年入冬的那一天,“血压飙升,猝然逝世。”
       在物质利益上斤斤计较,似乎是人性中最原始、最普遍的因素。在生活中的某些节点,亲情友情都可能被置于物质利益之后。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衣食住行等生存的需要毕竟是最基础的,当小人物尚不富裕的时候,看重物质利益似乎也无可厚非,一味以道德家的面目责之以“自私”也未免有简单化之嫌。只是,对于物质利益的算计,不可避免地会在亲情友情间构筑起或厚或薄的壁垒,负气离去、不相往来已经是最轻的抗议了,亲人之间争争吵吵、骂骂咧咧甚至拳脚相向,在实际生活中也并不少见。
       引起读者感慨、启迪读者深思的,在于作者对人性的揭示,没有简单化。在许多作品中,作品总是将人性的弱点展示于前,但是,伴随情节的曲折发展,经过世事沉浮的更多洗礼后,人性的美好一面往往冲破内心的藩篱而遽然放大。就如《家有老娘》的结尾部分:春节后,权家兴换了新装准备去给大哥拜年,因为疏远了一些时日之后,他终于明白“亲情比什么都珍贵。”而即将动身时,出去点鞭炮的儿子,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门外一顺溜儿地站着一群不速之客,儿子惊喜地高喊着,爸,大爹二姑他们都回来啦!权家兴闻声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大哥泪流满面。家兴的老婆也跟出来拉着姑姐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几年的疏阔至此结束,兄弟姐妹捐弃前嫌,重归于好,美好的人性终于复苏。这样的结局,确实让人十分欣慰。
       作者在小说中塑造的典型人物,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小人物,他们中有残疾农民、市井小贩、麻木司机、退休工人、留守儿童,这些人的身上,无不表现出复杂的人性。《菜市场里的那些娘儿们》中,邱嫂为人心直口快,热心快肠,却瞧不起正在准备考律师资格的黎阳;阎良秀吃苦耐劳却又对丈夫与讨薪女工的交往疑神疑鬼。《孙麻木和他的麻哥们》中,孙麻木平时一毛不拔,不掺和麻哥们家中办喜事的“凑份子”;但是,他却拒绝50元送“黄发靓女”的生意(可能是不喜欢她的怪异打扮?),后来又主动将晕倒路边的老人送到医院,并且垫付了6千元医药费,体现了“巨大的能量和侠义肝胆”。 尤其是《门前是非》这篇作品,因丈夫车祸死去而沦为寡妇的秋菊,是一个没有任何官方职务的普通女性,最初,她也像一般女性那样,对于丈夫吴良有小三而“心理总是不平衡”,“甚至想找到那个该死的狐狸精,狠狠地扇她几耳光。”那个叫她嫂子的钱老大,曾唆使丈夫“借腹生子”,她知道后,也曾“满脸怒气地向吴良兴师问罪”。在丈夫死后,因为有觊觎她财富的男人的骚扰,她曾受到邻居们的无端猜疑,“那座玲珑洋气的小红楼里的艳事奇闻,一时成了小镇上的热门话题”。可是,丈夫的死亡让她的烦恼与嫉恨一扫而净,她胸怀大度,心地善良,对他人没有计较,对社会更无怨恨。对于曾经满足丈夫“借腹生子”愿望的文燕,她不仅没有因为曾是情敌就加以羞辱或无情拒绝,相反,她以德报怨,留下文燕与自己同住一处,细心服侍文燕生下了孩子,并将丈夫与文燕的儿子视如己出。一个寡妇“能容常人所不能,能为常人所不为,以善为本,抛弃前嫌,拯人于危难,散财济贫,慷慨无私,何其感人!”在秋菊一系列奉献社会的行为感召下,文燕毅然决定,要给秋菊捐肾来挽救这个恩重如山的好人,让知恩感恩的美好人性得到了扩大和延续。
       文学即人学,任何文学作品,都一定要表现某些人性,否则,文学就失去了它最本质的意义。这部文集中,作者对于人性的揭示是细腻而真切的,而且,在各种小人物复杂的人性中,丑陋的人性与美好的人性,多半是“瑕”和“瑜”的关系,瑕不掩瑜,美远胜于丑。就如戴尔·卡耐基所说的那样:“对别人好不是一种责任,它是一种享受,因为它能增进你的健康和快乐。你对别人好的时候,也就是对自己好的时候。”善的意义,在艾立新先生的笔下,得到了完美的诠释。作品用玲珑精致的笔墨,描绘各种“小人物”的善与美,体现了作者对普通百姓的深切了解和真挚感情。

        作者的眼界和胸怀,可以通过作品得到体现。

       和许多自诩为作家却没有作家头脑的“文青”不同,艾立新先生有着思考的习惯且善于思考,他从不猎奇,更不追星,十分关注时事政治,关注社会发展,关注寻常百姓的生存状态和心理需求。所以,他的作品视野开阔,目光深邃,绝对没有“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狭小与肤浅。他所描绘的人情世态,从来都是过去或现在的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笔墨虽然聚焦于一个家庭、一个人物,可是,家长里短、卿卿我我之外,一定有着广袤的社会全景镜头,让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烙上中国社会的鲜明印记,成为中国社会某一时期的真实见证。

       从旧中国经营绸缎铺攒下一坛宝物,到改革开放后拆迁老屋挖出宝物,《家有老娘》的兄弟姐妹由争宝疏远到亲情复归的故事,离不开百来年社会变革对人民群众精神追求、生活状态的影响。《湾湾的洈河 弯弯的船》一文中,泥鳅、颜玉的出生,源于上世纪50年代末数万民工修筑水库大坝那个封闭保守、拒谈爱情的时期,父辈的偷欢将他们带到人世,他们两人的相知相爱则与分田到户、联产承包、产业转型的农村改革密不可分。由于受到历史的、文化的局限,泥鳅的生父石匠老爹与颜玉的生父李修远,至死也没有将这两个孩子的出生真相告诉他们,结果让泥鳅死前心中报愧,颜玉也因为痛惜泥鳅而留在了老家。这,令人极其遗憾。
       社会的变革,也许会给某些人、甚至是多数人带来物质生活的改善,可是,普通百姓面临的新问题、新困难,却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有效解决的。当代中国每年数以亿计的农民工流动大军,让许多留守儿童失去了父母的关爱,许多老人失去了子女的照顾,已经成为日趋严重的社会问题。《妞妞》一文,以幼小的妞妞为典型,揭示了这一社会现象的悲凉与无奈。在小说中,妞妞玩累了,就伏在大黄狗的身上睡觉;她还有一个好朋友,就是家里的那只黑花猫。平时,妞妞就只能和这两个好朋友玩耍。姑妈会给妞妞带来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可妞妞只爱往姑妈怀里钻,靠在温暖的胸脯上,贴着姑妈的脸庞,赖着不下来。见到街上玻璃橱窗里挂有一幅婚纱照,画面中的新娘相貌酷似她的妈妈,妞妞便不愿挪步,一只手指着橱窗,口里不断在叫妈妈。如此催人泪下的画面,怎不令人想到“还是妈妈在家好”?可是,人们不得不思考,如果妈妈能够在家,她又怎么舍得丢下女儿不管?生活的艰辛与无奈,确实让人愁肠百结,很难取舍。
       鬼才陈尧卿,本来饱读诗书,能言善辩,聪明过人。只是他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不修边幅,油滑懒散,40多岁仍然无家无业,穷困潦倒。无家无业倒也罢了,可悲的是,“在那个纲举目张的特殊年代里,祸从口出是人们心领神会的金科玉律”,陈尧卿却因为轻视政治的威严,看见饿了饭的人“秧歌舞扭得像绞麻花”,脱口吟出“朝上看,红旗飘悠,五星不定;往下瞧,秧歌摇摆,进退两难”这副楹联,结果,被民兵中队长附会曲解,将他捆绑起来,拉去游街,关了一天。文化大革命对言论的禁锢之严,由此可见一斑。
       最为悲哀的,是《江水飘来的媳妇》中的袁莉。这个在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运动中被分到红旗大队住进大队支部书记周红光家的女孩,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愤然砸死了蓄意灌酒并多次强奸了自己的伪君子周红光,投水自尽却被德兰救起;德兰母亲收留了她,对外宣称要让她与德兰结为连理。后来,公安人员找到这里,为了不连累德兰一家,哀哀无助的袁莉,于是选择离去,不惜一死。这篇文章,以一个貌美品优的青年女性杀死恶人、两度自杀的悲剧,再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上山下乡运动致使女性惨遭蹂躏却抗争无门的残酷现实。
       写作小说许多年来,作者的每篇小说,环境描写都极其细致具体,既有人物生活的具体场景——居住之地的山水屋宇,人们的生产生活样式,也有整个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形态——诸如发动万民修造大型水库、动辄上纲上线开展文化革命、全国实行联产承包制进行农村改革、大力发展工业导致资源浪费环境污染、日新月异的城市化进程造成民工潮居高不下等等。正是不同的社会环境,造就了人物的性格与命运。因为,人的性格,不仅有与生俱来的禀赋,更有后天环境的影响;而人物的命运,更容易受到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影响,“时势”与人物的关系,必然如影随形,根本无法剥离。
       综观这本小说集,我们可以看到,尽管不乏《家有老娘》、《菜市场的那些娘们》等结尾呈现亮色、让人欣慰的作品,但是,更多作品却让人觉得凝重和惋惜,诸如渴望母爱但母亲仍未归来的《妞妞》,无处可避、只好走向绝路的《江水飘来的媳妇》,恋人兰香死去、不忍辜负阿娇、远离了《那遥远的山寨》的郭源,固守雀儿窝却殒命于鞭炮黑作坊《烟火》的黄汉伯,受《天空那片灰色的云》影响,残腿失脚、就业无门而服毒自杀的黑子……作者所描写的人物,大多具有悲剧色彩,究其原因,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社会环境。惟其如此,此类作品的主题显得相当深刻,不能不令人掩卷叹息,良久回味。

        艾立新先生的小说,不仅题材新颖,主题深刻,就语言艺术、结构艺术、典型化的方法来看,也极具美感。

        作者描绘景物,寥寥数语,便是一幅民俗画或山水画:
        ——改革开放后,小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楼房林立、宽敞华丽的新街让人们几乎彻底地忘记了老街的存在。南街店面因此也都荒废了,再也变不出钱来。有钱人开始拆旧房建新居,没钱人只能修修补补凑合着住,日长月久都成了危房。里把路长的老街,新旧建筑参差不齐,财大气粗的花钱圈地围墙;“穷则思变”的占地越界搭棚。没几年功夫,原来整齐的石板街已不复存在了,老街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窄道。
       因穷富不同的人户争相占地,老街成为一个特殊时期的缩影。“圈地围墙”“越界搭棚”八个字,不仅形象地描绘出老街的现有景观,而且生动地表现了人们追逐利益的欲望。
       ——洈河,蜿蜒百里到鄂西南的伏牛山下被迎头拦住,留下一湾清潭和沙洲,掉头绕过,顺湘北的娘娘山山脚匆匆而去。一只小木船悠悠荡漾在洈河上,泛出一波波追尾的涟漪,桨叶划破碧绿的水面,勾起串串水珠。不远处,两只觅食的水鸟时而潜入河水,时而跃起飞逐,一些点水的红蜻蜓也穿梭飞舞在河面的上方。
       这段写景文字,不仅形象生动,而且寓情于景。悠荡的小木船,追尾的涟漪,碧绿的水面,画面中颇有诗意。觅食的水鸟,飞舞的红蜻蜓,与两情相悦的泥鳅、颜玉欢愉的心情互为映衬。
       在《天空那片灰色的云》、《野猪岭》、《烟火》等小说中,有许多这类情景交融、文采飞扬的景物描写。比如:
       ——青山葱郁间隐现暮秋的枯黄,静谧的农家田园让人滋生出一种归宿的依恋。那座双吊式吊脚楼古朴而稳重,黯淡的色调凸显了主人的深沉和岁月的沧桑。
       《文心雕龙》指出:主观的“情”和客观的“景”,是互相影响、互相转化的,即“情以物兴”和“物以情观”,“情以物迁,辞以情发”,“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也就是说,作家观察外物,只有带著深挚的情感,并使外物染上强烈的感情色彩,艺术表现上才会有精巧的文采。
       作者阅读广泛,词汇丰富,善于修辞。除了合乎人物身份的语言描写外,作品的叙述语言、行动描写、神态描写,无不用词贴切,造语雅致,有一种书卷气,字里行间蕴含着丰厚的学养。
        ——文燕就这样一直跪着,眼睛也没有躲避秋菊充满敌意的逼视,只是那无声的泪水泉涌般地滚过略显憔悴的脸颊,滴落在突出的大肚子上。
       ——报表上一组组秀丽的阿拉伯数字,就像一个个优美的音符,在表格纵横的经纬间鱼跃欢舞,谱写出一曲充满诱惑的歌。不错的营销业绩,让妩媚的笑靥涌现在柳雅慧那张阳光的俏脸上,眉目间漾溢出惬意的欣喜。
       古代著名文艺评论家刘勰认为:优秀的文学家总是“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意思是说,无论是语言上还是情节上的艺术想象,都离不开作者平日广泛的阅读积累和丰富的生活阅历。艾立新先生的小说,语言凝练典雅而无艰深晦涩的毛病,静下心来阅读品味,总会给人以美的享受。
       故事情节是展现人物思想性格的历史,巧妙的情节安排,能够引发读者的阅读欲望,让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逐渐丰满起来。
      psc.jpg    psc (3).jpg
       艾立新先生是构思情节的高手,各篇小说都经过作者的匠心独运,其结构之美也令人赞叹不已。
       《老憨中彩》篇幅虽短,但是作者运用集中矛盾冲突的戏剧化方法,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内,让各类人物先后登场,演出了一幕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厂长老袁,棋友老胡,邻居丽丽,亲戚茂坤,乃至镇民政室谭主任,都主动示好,想要分一杯羹。人心势利如此,既让人忍俊不禁,又令人忧心忡忡。
       《那遥远的山寨》一文,以“九龙紫金钵”一线串珠,辅以皮郎与郭源两派势力的明争暗斗这条暗线,矛盾冲突此起彼伏,情节跌宕扣人心弦。
        《江水飘来的媳妇》开头设置悬念,吊起读者胃口,接下去却不忙解开悬念,任由情节陆续展开,让主人公袁莉身上始终蒙着一层迷雾,直到最后,袁莉以遗书的形式叙述了自己的来龙去脉,读者才终于解开悬念。
        《野猪岭》先声夺人,也是悬念开篇,在此后徐徐推进的情节中,许多情节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全文跌宕起伏,高潮迭起,引人入胜。
       前伏后应,衔接过渡,烘云托月,泼墨如云,或张或弛,或徐或疾;开篇或描写景物,或交代人物,结尾或戛然而止,或留下余味……种种结构艺术,作者运用自如,不着痕迹。
       在自然而严谨的情节推进中,作者通过典型化的艺术方法,将各自不同的人性和不同时期的社会本质,呈现在读者面前。像权家满这样的退休干部,像妞妞这样的留守儿童,像阎良秀这样吃苦耐劳疼爱丈夫的集市小贩,像黄汉伯这样不舍穷窝勤劳一生的本分农民,在现实生活中似乎到处都是。小说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某类人物的综合,经过典型化的加工以后,比真实的原型更加生动,更能感人。
       精美的语言表达,巧妙的结构安排,让读者在审美的愉悦中,窥见“小人物”的复杂人性和社会的多样化形态,便是这本小说集对每个读者的至诚奉献。
       “文学能揭穿黑暗,迎接光明,使人们抛弃卑鄙和浅薄,趋向高尚和精深。”叶圣陶的文学观,十分吻合艾立新先生的创作。
                                                                                         郑令琼
                                                              2019年5月31日草就于江苏连云港









psc (2).jpg
「真诚赞赏,手留余香」
生活在松滋,爱上100网!

回复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免费注册 手机动态码快速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投诉/建议联系

yun@songzi100.com

松滋百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网站
拒绝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本站发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
法律相抵触的言论!本站内容均为会员发表,不代表本站立场!
  • 关注公众号
Copyright © 2012-2024 松滋百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2023001510号-3 鄂公网安备 42108702000062号

关灯 在本版发帖
扫一扫添加微信客服
QQ客服返回顶部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