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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介] 【文艺评论】意识、情怀与内敛、转换 ——当代诗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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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2-4-13 11:00:20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意识、情怀与内敛、转换——当代诗歌创作谈

刘盛云


21世纪以降,诗歌发展突飞猛进,以意向诗和口语诗为两大阵营的言说方式齐头并进,流派纷呈,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下面我就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为例,来谈谈当代诗歌创作的一些基本心法(思想层面)或手法(技巧层面)。


一、当代意识

初高中时期,我曾专注于自己喜爱的古典诗风,进行了大量的诗歌练习。直到2010年,我开始转身,努力向当代诗歌的前沿阵地看齐,寻求突破。那么,我有什么突破呢?不妨先比较下面的两首诗:


春天的词牌:柳梢青


“咔!”——

一条细枝折断的声音,

让多少盛情的朝代

在蒙蒙细雨的根系里,

轻颤为阕阕伤感的词?

创口渗滴的液珠,

像峨冠上的碧玉,

也像茅檐边晃荡月色的酒盅

倾洒的别绪。

掏一把豪言,

掏一把跨越蜀道与秦关的呼吸,

长安,就在轻风卷起的窗帘外,

偎向得得的马蹄。

啊,吴音终究醉了,一群燕子

将花香裹进阶前经年的泥,

追随马尾的墨汁,

于是溅上天空,

溅上开始微微泛黄的宣纸。

而一枚斜阳,如楚水漂淡的红唇,

无限深情地

将盖在谁的额际……


秋日里,一株迟开的葵花


他回乡,香车宝马

经过一片葵花地

打量一盘盘鼓鼓的葵花

他想起许多围绕身边的女子

忽然,他发现一株迟开的葵花

掌中的火焰,隐隐约约

像某个窗口点亮的羞涩的灯盏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穿过

蓬蒿和虫鸣,轻轻地碰一碰她

但她只摇一摇头——

她不肯跟他回家

他不是她要等的哥哥


“柳梢”诗创作于2006年前后,“葵花”诗创作于2016年左右,从大约十年的时间跨度上,我们分明可以看到这样一条创作变化的轨迹:从古典意境的经营到当代意识的觉醒。


古典意境好不好呢?好!它蕴藉,唯美,隽永,往往使诗看上去更像“诗”。但古典意境和当代生活相去甚远,难免显得虚幻,空泛,隔膜。当诗歌的意境与读者的经验不能很大范围地构成交集的时候,共鸣毫无疑问是困难的。我们看《春天的词牌:柳梢青》,它借物抒怀,到底要表达什么呢?请问各位:读懂了吗?只觉得意象繁多,意境丰厚,可以联想到无数古典诗词,却就是不明所以,是不是?反正我当时不清楚,现在也不确定。只知道思绪跟着“柳梢”飘,左摆右摇,在故纸堆里流连忘返:有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离别场面,有晏殊的“无可无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伤感物事,也有柳永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怅惘情绪……哪一样是自己的呢?看似都是,其实都不是,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所以说,当代诗歌,应该有当代的特质,即反映目前我们的社会、生活、思想和感情。而当代特质的显现需要我们在创作时具有当代意识。


当代意识是对当代社会政治、经济、科学、文化等现象的反思。我们再看同样运用了“借物抒怀”手法的《秋日里,一株迟开的葵花》,其当代性是显而易见的。全诗所叙写的情节框架是:成功的打拼者“宝马”还乡,贞洁的留守者执念初心。其中具有当代性的信息有:一方面,打拼者在都市的声色中也许一度迷失了自己,但当他回乡,看到土地上那些成熟、丰满、妖娆的与城中女子无二的“葵花”群体里面,竟有那么清新、纯朴而深情的“一株”,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真爱”——即“某个窗口点亮的羞涩的灯盏”所隐喻的那个曾经陪同自己走过,如今也许还在守候自己的对象。打拼者望此而思彼,思彼而亲此,不由得做出了貌似不轨,实则友爱的举动——越陌度阡地去接近,去辨认,去打个招呼。另一方面,留守者在家乡盼望自己的“哥哥”(当然是情哥哥,是心上人)回乡,对别的打拼者的成功不艳羡,不追求,只是依然耐心地等待自己的“那一个”,哪怕时光渐老,哪怕秋意正浓。可以说,以上情形就是我们当下打工时代的农村生活的某个缩影。这无疑使诗歌接了地气,其与读者的联通力和扭结力,高于“柳梢”诗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二、悲悯情怀

前面说过,当代诗歌应该观照当今世界,反映当下生活,而随着自然、社会环境的渐趋恶劣,人类的生存状况愈发堪忧,作为具有人性的生命,作为保有道德的诗人,理应拥有悲悯情怀。什么是“悲悯”?悲是慈悲,是对人间的苦难持有一种博大的爱;悯是体恤,是同情又并不蔑视,并不可怜苦难中的人,而以感同身受的态度来对待。有人说,当我们对地球生物圈中的所有生命都能建立这种理解模式的时候,我们对于生命、对于人类的悲悯情怀,也就自然而然地滋长起来。当我们对人类的道德期待不那么强烈,也就不会过于迷狂地夸大人类的崇高与神圣,而对于人类的缺点、过错、惰性,也会有一种低调而又温柔的谅解。基于此,我在日常生活中,竟然获得了不少诗意的发现和心灵的慰藉。请看下面两首:


一株桃花在奔跑


一株桃花,在寒风中奔跑

仿佛担心什么事

就要赶不上了

它目不斜视,跑得

脸颊绯红,花枝乱颤

跑得领子下的纽扣

都已解开了三粒

而它附近的黄金柳

依然睡眼惺忪

不紧不慢地梳头,望天

我真想对着桃花大喊一声

“嗨,别急!

一切都应该来得及……”

但我分明听到路人

不屑的私语

“这花,不结果,

只图个好看!”

我忽然感到喉头发紧

对注定一生两手空空

却指望一时抢个头彩的人

我又能

多嘴多舌些什么


蚂蚁


家居五楼,一群蚂蚁让我

突然接了地气

从窗缝,抑或从墙洞钻进来的小东西

迷恋橱柜里散落的糖

难舍地板上漏擦的果汁

它们身无长物,自身就是工具

它们扛着热望成线来去

头碰头一起私语

在半枚果壳边,倏忽惊慌四散

然后小心翼翼捡起遗下的残粒

这些颤动的针眼、季节之囊撒出的芝麻

一生出入夹缝的奔波者

循着哪道神谕

来到这小高层,让我更近地目睹

生活最本真的样子


“桃花”一诗是去年早春时节在小区内散步所得。转过楼角,一下子就看到花坛中的一株桃花开得蓬勃如火。它周边的一些落叶树还没有萌芽,更别说开花了。残冬的余寒中,它开得最早,也最“冲”,有义无反顾,“我用青春赌明天”的意味。这种开重瓣桃花的桃树其实是风景树,“不结果,只图个好看”,花开花谢之后,便什么光鲜也没有了。想到这层,我的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对于似乎“冒失”、“轻佻”、“张扬”的桃花,有了一种谅解。进而我又联系生活,由物及人,想到那些明知没有结果却也要轰轰烈烈地拼搏一把的人们,于是,“对注定一生两手空空/却指望一时抢个头彩的人/我又能/多嘴多舌些什么”这个主题赫然而出。总之,对于“桃花”一样悲苦的命运,同情,又不仅仅同情,还有同感,同理,这就是悲悯。


“蚂蚁”一诗的悲悯情怀又体现在哪里呢?对于“家居五楼”,或生活在“小高层”的“我”来说,似乎对“生活最本真的样子”缺乏认识,而“蚂蚁”的到来,“让我更近地目睹了”卑微生命、底层人物的生活境遇:身无长物,唯有依靠体力;劳苦奔波,一生出入夹缝。“我”觉得看清了生活的真谛,在同一枚太阳的照耀下,在同一片天空的遮蔽下,在同一方水土的供养下,世间万物虽然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立足在不同的层面,但在不朽的时间秩序面前,却是一律平等的。就这样,“蚂蚁”不仅让“我”生出同情,还让“我”感到幸运,一种不再自傲,不再漠然的幸运。


所以,当我们悲悯的眼光打量“低处”,关注平常,我们的诗歌往往会闪出直抵人性、照亮灵魂的光芒。


三、情感内敛

当代诗歌强调关注现实,主张“叙事”,是不是就背离了诗歌“抒情”的特质呢?不!恰好相反,当代诗歌在“抒情”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就是隐性抒情,即情感的内敛。以手来譬喻:手指揸开为掌,是显性抒情;手指握紧成拳,是隐性抒情。手打出去,是掌的力量大,还是拳的作用强?显然是拳!请看以下两首:


母亲像前


母亲,您再也不会老了,再也不会:

不会像芦苇,经不住一场霜,一阵风;

不会像病了的果子,夕阳斜照里,忍受疼痛。

母亲,您的笑,您的哭,您的沉默,

永远压在了一张薄薄的纸片里,

那般轻,却又像漫天的冬云,说不出的重!

母亲,当我站在您的面前,再也听不到

您对我的呼唤,我就知道:

您终于跨过那道门槛,回归为小小的女儿了,

回归到我外婆的膝下,接受她慈怜的爱抚,

接受她用高粱秸扎成的蚂蚱与灯笼。

母亲,这时,您有没有看到,我的舅爷,

伸出手掌,让透窗的阳光变成鸽子,

缓缓栖在您的肩头,然后一动不动?

母亲,您把六十五年的光阴,

就这么猝然地折叠在您的眸子里,穿过冷,

穿过玻璃,却再也不能抵达我站的位置,

再也不能避开黑暗斗篷的合拢。

而此前,母亲,当您带着箱子过河,

把又粗又长的辫子,以及辫稍上的露水,

摇头甩在身后,您是否想过

今生要个女儿的愿望,竟然一次次落空?

今生,五个小子,吮着您的乳汁与血汗,

拽着您的牵挂与脚印,让您佝偻着,蹒跚着,

在埠头,在灶台,在地垄……

母亲,现在您是该歇歇了,可您却歇在

我的想象里,我的梦境里;

我现在喊您一声,您为什么

只让您的泪水,涌向我的眼中?


恨一场雪


那些年,大雪盖住麦田

也盖住沟渠和菜园

隆起的草丛,我总怀疑

有只野兔准备着逃窜或反扑


捣毁一个个雪窠,我的竹竿

转向檐下的凌钩子

一溜儿倒挂的长笋

敲一敲叮当响;嚼一嚼嘎嘣脆


母亲从灶屋探身

带出一缕湿稻草闷燃的青烟

“还不回?看你冻了

手疼,肚子也疼”


今晨,雪花又开始纷纷

带回久违的白,瑟瑟的冷

却没有带回

我的母亲


从我的母亲去世至今,我写了七首悼亡诗。《母亲像前》写于2010年11月,母亲去世两周年的祭日;《恨一场雪》写于2016年4月,倒春寒带来降雪之时。读过两首之后,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作出判断:前首情感外放,后首情感内敛;前首情感肯定浓厚,后首情感似乎淡薄。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母亲的追怀少了呢?当然不是!当初的失母之痛,经过沉淀,已经由“情不自禁”变为“冷静克制”,已经不再形于声色,而是融入血液。


当代诗歌的创作正是如此。哭天抢地般的抒发悲情,手舞足蹈似的表达喜意,早已为人所不屑。款款而叙,娓娓道来,不经意间击中他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才是当代诗人追求的抒情方式。请看《恨一场雪》,其“痛点”或“泪点”在哪呢?在结尾,仅那么看似闲淡的一句:“却没有带回/我的母亲”。在前文那么多的温馨、美好情景的回想之后,末节突然以现实的一记重锤,击破了记忆之镜,无以复加的失落之感、思念之情,是不是因此而飞迸开来呢?


情感内敛,让读者随着你情境的铺设去打开,去融入,去共鸣,这不比你声嘶力竭地呐喊而读者只觉耳朵发麻要高妙得多吗?


四、多维转换

因为当代诗歌“叙事性”的强化,其构思越发讲究精巧。经过多年的研究和尝试,我发现“多维转换”是创作时极为好用的一大法门。“维”是一个度量。现代科学理论认为整个宇宙是十一维的,由时间、空间、记忆与感知构成。“多维转换”即在时间、空间、记忆、感知等方面翻转、腾挪、链接、并列、对立、交织,等等。请看例诗:


削荸荠者


也许,他曾赤脚探进泥里

新耖过的水田,一平如镜

他的指尖,滑过泥鳅的摇摆

接近一粒荸荠的浮沉

在春天,刚被唤醒的休眠者

像他,也像旭日,满脸潮红

也许他曾趟过秧行

在稗草的边缘,一只土蛙

叮咚连跳而去,他缓缓用力

却拔断了一束荸荠的辫子

也许,他的过往,就是我的童年

但他此刻坐在街角

坐在一担竹篮、一只小桶

一杆短秤和众多匆匆的脚步后面

他埋头,频频挥刀

刀下的荸荠瞬间变得雪亮

好了,土装尽去,卖相喜人

也许他将荸荠转圆了轻削

正是现在的他,或者我们

要忍受的生活的模样


歌乐山下


在渣滓洞,我想你是知道的

渣滓中全是钢铁

在白公馆,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白里,竟全是黑

今天我带一身汗

热的,或冷的,徘徊其间

看到抽出的鞭影下绽开的皮肉

静默的镣铐上斑驳的血痕

却没有听到,咬紧的牙关

漏出一丝呻吟

而当我迈出那阴森的大门

却听到了山林里不歇的蝉声

我想你也许不知道,那是

无数忠魂发出的

一声声,一声声

警世的嘶鸣


在《削荸荠者》一诗中,时间上的转换有从过往到此刻,空间上的转换有从田间到街角,而记忆和感知的转换则有:“我”的童年与削荸荠者的过往,叠加而交织,既是我的也是他的;削荸荠者“转圆了轻削”荸荠的情形,或者说“要忍受的生活的模样”,既是他的也是我的。这样,主体与客体之间,虚像与实像之间,便打破了界限,形成了亦此亦彼,亦真亦幻的思维结构,从而拓展了境界,提升了张力。


而《歌乐山下》的多维转换,我们可以先从这样两串关键语句入手理出线索:一串是,“我想你是知道的”,“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我想你也许不知道”;另一串是,“看到”,“却没有听到”,“却听到了”。为什么要如此弯来绕去,“不走寻常路”呢?正是为了达到熟悉与陌生,已知与未知,存在与失去,等等方面的对立与统一,由此丰富诗歌的内涵。


这样看来,多维转换在当代诗歌的创作构思上无疑起到了“曲线美学”所主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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