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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山 深 处（小说） 肖山调任市土管局局长后，上班时间不长，就收到了一封检举信，反映市某宣传单位退休人员程奇在荆阳山大森林中，修建了一座豪华的墓地，占地大约二十多平方米。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对原始森林的管理极为不利。 荆阳山地处鄂西山脉的南瑞。群山高耸入云，巍峨挺拔，层峦叠嶂，绿树葱葱，雾霭缭绕，美不胜收。 荆阳山北侧陡峭的石壁下，是一条万丈深渊的谷壑，清江河的水，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峡谷里横冲直撞，奔腾而出。 荆阳山是国家森林保护区的一部分，由市政府托管。山下是有名的荆阳山村。四十多年前肖山就出生在这里，发蒙、读小学也在这里。当时，程奇就是这里的老师。由于肖山的父亲与程奇的关系特别要好，程奇对肖山就格外用心，除了教他学习外，还特别教他摄影，因为程奇是个摄影迷。在程奇的潜心栽培下，肖山从小也迷上了摄影。在肖山父亲的见证下，还举行了拜师仪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师徒二人分别走出了大山 ，走上了各自的岗位，时有往来。 每当想起这些，肖山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和温馨。当凝视眼前这封信时，心灵深处微微有些颤抖，他感到迷茫、纠结和伤感：哎！人啦…… 市国土局办公会议正在进行中。 资源执行监察大队副大队长凃虎首先发言说，我和森林管理处的同志先去调查了一下，情况基本属实。鉴于他本人对社会的贡献和方方面面的关系，初步拟定，对本人进行教育，罚款一万元。 听了凃虎的发言，肖山心情很是沉重，思忖片刻后说，是不是轻了。 凃虎”哦”了一下说，是嘛？ 是，肖局长观点鲜明地说，我认为对于这类案件的处罚必须达到两个目的：第一，修复好已损坏的森林和土地。第二，通报全县以儆效尤。 凃虎是个老土管，久经世故，经验丰富，处理问题比较活泛，认真说来应该叫圆滑——看菜下饭，观脸说话。什么原则呀，什么囯家利益呀，看得很轻，他认为只要不出格，大家认可，就皆大欢喜。他原以为肖局长会顺水推舟，没想到系统内的“黑脸包公（他在基层工作时群众公认的）”却不依不饶。今日领教，果不其然。这时，他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小声问道，您的意见呢？ 肖山说，老凃呀，你先起草个文件，文件的内容有三条：第一，对于损害的森林和土地要限期整改。第二，给于重罚。第三，对程奇的处罚案件通报全市。建议由我们土管局牵头，共同组织力量，对荆阳山进行一次彻底检查。 根据肖山的意见，文件由三个单位会签形成，发至全市，抄送本人。 文件下发以后，在全市引起了巨大反响，对全市土地管理工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按理讲肖山应当感到高兴才是，但肖山却高兴不起来。对程奇的处罚决定是否落实，令他担心？前几天，肖山的父亲还专程来市为程奇说情，肖山不仅说服了父亲，还要父亲去做程奇的工作。结果如何？不得而知。还有地区的，本市的，基层的等方方面面来说情的，络绎不绝。为了解程奇案件的落实情况，他决定亲自上荆阳山一趟。 这天上午，肖山、凃虎及司机一行三人，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到了荆阳山脚下。车停之处十分孤野荒凉，前不沾村后不着店，距荆阳山村七、八里地，离墓地少说也有十来里。这时，凃虎偏着头，透过树木的缝隙，看了看太阳对肖山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到村子里吃了中饭再上山吧。肖山说，吃了中饭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在肖山的带领下，他们顺着一条长满荆棘的小道艰难前行。山风在呼叫，鸟儿在跳跃；一些无名的野花儿在他们身边斗媚争妍；时儿野兔被惊吓，跃身奔向森林深处；时儿小蛇被绊醒，一眨眼就溜之大吉…… 这优美的自然风情，这和谐的大千世界,是那样的绚丽多彩，美伦美奂。此时的肖山没有丁点儿心情去欣赏，去领略，去回味，倒像是处在冥冥之中，程奇老师在任教时的情景，都活龙活现地展现他眼前：别梦依稀教书声，清江河畔摄影人。这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永远难于忘怀，要说感激都来不及呢！可今天要去检查老师纠正错误的现场，对肖山来讲确实有些不忍，那有什么办法呢？在其位，谋其政。 “肖局长——”森林中突然响起了呼叫声。三人闻声立马停步，四面张望，只见周围一片轻纱薄雾，轻盈地飘动着，透过射进林中的太阳光柱，两个人影在不远处晃动着。凃虎用手指了指说，在那边。 肖山在这儿土生土长，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格外亲切，一听这呼叫声，他就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清江河了，墓地就在附近。原来肖山他们在出发之前，凃虎就跟荆阳山森林管理处的林主任打过电话，所以他们一早就在墓地恭候了。 凃虎曾向肖山汇报说，程奇所选墓地是在荆阳山的一处峭壁上。先是从山的右侧，向峭壁的一个突出部分，钻开一条宽约两米、长约六米的石路，再将突出部分上瑞的峭壁钻一个洞，洞高两米，洞长四米，洞深一米五，洞内面积及峭壁的突出部分，墓地的总面积大约二十多个平方。就墓地的设计及耗资，在本市来讲，可以说是首屈一指。洞壁正面的上瑞是程奇先生的肖像，肖像下面雕刻着六个大字：程奇先生之墓。墓志铭下面是一个十分考究的香炉（陶瓷工艺品，用树脂胶粘在石壁上），香炉下面便是装骨灰盒的地方。两侧的洞壁上临摹着两幅敦煌礕画，栩栩如生。整个墓地包括新开的路都做了石栏杆，既安全又幽静，可谓“人间天堂”。当肖山一行到现场检查时，面前的一切使他感到十分惊呀，原只要求当事者把墓碑上的字迹磨掉，没想到磨掉后又重新刻上了新字：保护土地，爱护森林，人人有责。十二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十分耀眼，而且还增加了四个小石凳和一个园型的小石桌，墓地的进口处还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子： 荆阳山风景区瞭望台。 肖山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睛湿润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一会儿在石凳上坐坐，一会儿又在石桌上摸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末了还站在栏杆边，久久地向江北边眺望：南天、白云、村庄……尽收眼底；时节已是初秋，清江河的水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啊！这是一幅多么精美的天然画巻。此刻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涌动：我爱你祖国——母亲。这时，他转身问林主任，这是你们改修的？ 是我们安排人改修的，林主任接着说，钱是程老出的，这十二个字是程老题的。啊！我知道了。 接着林主任开始讲述改修墓地的详细情况：大约在两个多月以前，也就是在程老接到处罚通知以后，就跑到我家里找我，说，林主任，我实在对不起你们。我人老犯糊涂，去年在荆阳山为自己修的墓地，损害了山林和土地，在群众中产生了很坏的影响。根据土管局的处罚决定，我一切照办。第一，交罚款两万；第二，文件要求把墓地毁掉，我想把墓地改建成荆阳山风景区瞭望台，为今后风景区的开发作点贡献，只是我不能亲自去办，现在只有请你们帮忙，我出钱。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了五万块钱（其中罚款两万），还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改建方案，一并交给我。 我说，您修墓我也有责任，我还想向肖局长要求要求，能不能罚点款就算了。程老赶忙制止说，千万不要这样，说完便蹒跚而去。当时，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一方面对程老有些怜惜，一位年近八十的老人啦，操这番心也不易哪！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违犯国家规定，骨灰只能在政府指定的地方安葬；更不能占用土地，毁坏森林，营造墓地。我深感无能为力，起身赶上了程老，说，程老，我送送您。程老慢慢回过头来，说，谢谢，你去忙你的吧。这时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原地怔怔地站了会儿，才慢吞吞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对我说，你把它交给肖山吧。 当肖山看完信，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以为老头子会接受不了的，没曾想到如此深明大义，叫人难于置信。 201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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