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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介] 【评介】松滋新文学的发动者和哺育者-作家王夏子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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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7 20: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王夏子,湖北松滋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编务总监、《中国报告文学》常务副社长,松滋作协名誉主席,《洈水》杂志顾问。早年毕业于长江大学文学院,致力文学创作,创作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文艺评论共500余万字,并在松滋创办“七星文学社”“楚南文学社”。1997年南下深圳创办兰蓝文化传媒公司,2004年北上京城发展至今。自1998年始,出资设立“王夏子文学奖”,扶持松滋文学,奖掖文学青年,现已评颁八届,获奖者近百人,很多青年作家已由此坚定走向文学远方。从松滋新时期文学从自发到自觉,从无组织到有组织,从几个文学青年的沙龙小聚到拥有八百会员的大作协,从没有多少人关注到官方和民间设定多个奖项等特定角度看,王夏子先生无愧是松滋新文学的发动者和哺育者。


王夏子先生的最新近作是一篇情思激越浩荡,文笔老辣酣畅的抒情散文,现附录于兹供文友“畅享”(九坡大哥编,未经本人审阅)。




父亲的肩膀  母亲的乳汁

——乡愁里最神圣的章节与最浓烈的感情

母亲还活着,但父亲已逝久矣。


关于父亲的那些事儿,一直想记,想写,想表达。但不敢着笔,惧怕的是儿躺在父亲肩膀上的那幅画被凌乱的笔力给戳碎了。父亲于儿子的恩德是丛林着笔、溪水着墨也写不完的。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作家能写透如儿一般的儿子与如儿父亲一般的父亲的那种感情,我写了好多有味儿的作品,但关于儿的父亲却是第一次着墨文字。


本市作协主席田永华先生和文联主席曹其华先生一直催促我写我的那份乡愁。我说,我在京华客居太久,在江湖漂泊久矣,我有些麻木了,不想写。其实,那都是幌子,儿是不想触动儿对父亲深深思念的那管神经。23年前,儿掩埋了儿的父亲,儿在父亲的坟头立誓:儿一定要让儿的父亲在九泉含笑,在阴曹地府有用不完的钱粮,这些儿子都似乎做到了。但做为父亲的儿子,儿年经时就有一种弘愿,那就是:要为社会的公平正义而奋斗直到社会公平正义。但这一点,儿子没能做到,儿子自觉没脸向父亲诉说,也就不想写关于父亲的回忆文章。但这一次,文友一再催促我写我的那份乡愁,从接到命题作文通知至今,我就不得安生了……


我因此回到我的家乡,在母亲身边久居数月。有时摸一摸母亲的银发,有时给母亲剪一剪指甲,甚至渴望再吮一吮母亲的乳汁;有时夜半三更,悄悄爬起走到母亲的床头,看着母亲微弱呼吸,想着:就是这位94岁高龄的老太在年轻时用她的丰体孕育了自己,用她的甘乳哺育了自己……而这时,就在她的身体里寻找父亲的影子。我想:这位老太一定是融合了父亲的精髓和魂魄。儿的父亲,你的灵魂在哪?你化作了何物,是高山猎豹,还是河里小妖,或许还在虚空浮游……儿的父亲,你在哪,寂空冥冥,只有儿子身上奔突着父亲的精血在沸腾……儿一次次仍不能自己,掀开房门,冲上顶层,而这时,母亲似乎从无觉中惊起,“狗儿”、“狗儿”……地连声唤起(狗儿是儿的乳名),儿子又从楼顶跑到母亲床边,轻轻地让母亲复归平静……


我的出生地是湖北省松滋市新江口镇狮子咀村一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期,那里叫南海区木天河公社青岭大队一生产队。仅从行政区划的改变就蕴藏着历史的沧桑。而在乡人的心里、嘴里,那块土地就叫“对骂冲”。从洪荒以垦,这个不到两平方公里的田园内,就住着两大姓人家,一户姓赵,一户姓金,姓赵的拥有一半多的土地,自恃家大。姓金的也不甘示弱。经常为争水对骂。一条驿道从田畴中穿过,往来路人听到金赵两姓的对骂,故而,一传十,十传百,“对骂冲”就出了名。我们王姓本支从曾祖一代败落至此“对骂冲”居住,在后山支冲里租着另一户雷氏小地主的两间茅屋,佃了雷氏2亩薄地,一直熬过了祖父一辈,四个姑母都是在雷氏茅屋里出嫁。


父亲最小,到他成人,就租了赵姓地主的一间瓦房,佃种赵氏地主的1亩多地(两斗种),并娶了儿母亲杨氏。父亲严格地讲不是庄稼人,而是手艺人,以篾工为生。父亲因家贫,爷爷没让他上一天学,不识一个字。但父亲很聪明,记忆力特别好。他因踩百家门,常常听到读书人讲故事,什么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桃园三结义,诸葛亮唱空城计,岳飞精忠报国,金兀术败走黄天荡……好多好多历史和戏曲故事,他都能讲得脉络清晰,绘声绘色。


父亲做手艺有三大绝活:一是能打“榨篮子”,这个“榨篮子”可是20世纪中叶以前中国南方贫穷的产物与历史见证。在乡村,无数佃农与地主,家家都有。因为粮食严重不足,米饭里面必须夹杂大量的菜叶,有时甚至是九成菜一成米。“榨篮子”就是把菜叶的苦汁榨干的一种工具。用竹篾制成。使用时,把底部固定在地面,用力向上拉顶部的环,直到把它拉到半人以上高度,形成巨大的空间,然后把一箩箩的菜叶装进去,再封顶。两个壮汉用木杠使劲压,反复多次,直到把各种野菜的苦汁榨干。夜晚,再放上一块巨石压一晚。次日,取出菜叶,半干半湿。需干藏的,将菜叶铺在地上,一日阳光,可至冬藏。需急用的,则拽进厨房交给厨娘……这样一种民间普遍使用频率颇高的竹器,因为需要很好的韧性和很强的张力,对于竹篾的“薄”度与质的“韧”度及编织的细密要求至精至高,一是一般的篾工匠不会做,二是一般的篾工匠不敢做,也做不成器,三是即便能形成器具,可用上一二次,那竹篾、那“筋骨”便断了破了,就会穿几个窟隆,菜叶就漏出来了,或压不严实,榨不出苦汁而失去功用。父亲在木天河一带十里八乡,是唯一能打“榨篮子”的篾工匠。父亲是怎样练就这一手好工艺的,至死父亲也不给儿子讲,当我好奇地问起父亲这门手艺时,父亲说:儿子,都过去了,谁还想那个穷啊,不提它,不提它……但愿八百年后也不要再有它,让它断种吧。可以说,父亲是中国南方“榨篮子”这种竹器具灭种与断代的最好也是最后的一位工匠,他的内心既有对这种竹器工艺传承的本能希冀,也有将它藏身历史的兴奋,他的内心也是极其矛盾而苦涩的。他没有将编制“榨篮子”的绝活传给他任何一个徒弟,父亲一生带了十三个徒弟,没有一个会打“榨篮子”,是为证。


父亲手艺的第二种绝活是打“猫儿哼”。所谓“猫儿哼”是一种“晒鱼”的工具,听其名便知,把鱼装在笼子里,挂在三叉竹架上,或挂在门前树杈上,太阳静静地晒着,阳光穿透亮篾和漏隙,把热力直刺在鱼叶上,一只或数只乃至一群虎猫围着它哼哼直叫,虎猫们看得见鱼就在眼前足下,却怎么也抓不出来,那种吹胡子、瞪眼睛、跳墙爬树、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乐得玩童直撒尿泡……打“猫儿哼”的绝活还是有别于打“榨篮子”的。“榨篮子”是没有筋骨,没有硬篾,落在地上如一张饼,拉起来如一只巨盆,吞吐量特别大,容积越大,装的菜叶越多,越见工艺。“猫儿哼”有筋骨,有硬篾,它要对付群猫的爪抓齿咬,它要有大面积的阳光照射,又要有最小的缝隙。父亲说,缝隙大了,蚊子、苍蝇飞进去,就烂了鱼身,晒出的鱼就有苦味。也就是说,“猫儿哼”甭说猫们不能取出一翅一骨,连蚊子、苍蝇也甭想乐享腥味。试想,一只蚊虫都飞不进去的竹笼子,而又要借太阳的光热把鱼肉晒干,可想那竹篾薄到什么程度,那重过2斤的篾刀又是怎样划出此等亮篾的?(容儿子称薄篾为亮篾吧),那硕大的粗手又是怎样细巧地将其编织得连麻蚊都飞不进去的。


父亲的第三种绝活是打“盖篮子”或打“盖篮子”上面的字。上个世纪上溯,女儿婚嫁,必有一种叫“盖篮子”的陪嫁物,那是伴着女儿终身的。出嫁时装上满满的三升米或一些杂粮,以期婆家再穷,娘家可维持女儿夫妻三天生计(隐喻能保证传宗接代),当女儿熬成了外婆,便将这“盖篮子”装上三升米和油条麻货之类,提着送“祝米”(暗示为女儿婆家再穷也能让女儿喝上半月稀粥,保证外甥孙有奶吃),这“盖篮子”年深月久,呈黄褐色,只有篾盖上的字粗黑发亮。我见过父亲制作这打字的细篾,每匹篾约一尺半长,2.5毫米宽,0.5毫米厚,父亲借着黑夜燃灯,有意把灯花拨大,现出浓烟,然后一根根把细篾放在焰火上薰,一节节慢慢薰,直到竹篾把黑烟吸进去,黑碳在竹篾上放出光亮,一根篾大约需要5分钟才能烤成,在“盖篮子”上打一个人的名字或“万代千秋”字样大约需要50根碳篾。而父亲令我钦佩的地方还不是划篾打篮,而是那篾盖上的文字,父亲不识字,应当不知道文字的结构,但只要读书人工工整整将名字和吉祥语写给他,他就能打出标准的字来,这是最不简单的,他怎么知道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怎么安放得体,对于一个目不识丁的匠人,那是一种工夫的磨砺。虽然对读书人来说,不值一提。可我的父亲那种与生俱来的悟性是常人不及的,或许儿子仅传承了那么一丁点儿,就有了谋生的本领。我得感谢父亲那伟大而不朽的遗传。在中华民族的演进史上,有鲁班一样的巨匠,那是载入千秋史上的,但中华民族的演进史上,也有如我父亲一般的能工巧匠,他们也是应该载入历史的,而无论如何是不应该消逝的。


王夏子先生与友人庞春林先生在王府前合影。


父亲的本名叫王泽斌,乳名“和尚”,民国十四年(1923年)七月初十生人,篾工匠,终生布艺于木天河一带十里八乡。父亲身高1.72左右,不胖不瘦,筋骨强壮,脸圆形,晚年有轮廓,大鼻,浓眉,大耳坠,大眼睛,亮额头。儿有记记时,便剃光头,二十岁娶母亲杨氏为妻,育有二男三女(儿兄于6岁夭亡)。父亲一辈子上工时,不穿鞋,赤足而行,总是把布鞋、棉鞋、球鞋夹在腋下,到了工地(农户家)再穿上。父亲说,穿鞋走路会把鞋磨破……这种俭行鞭笞儿子的奢侈无度。儿每每放浪,父亲如临,虽慈祥和蔼,无斥责之言,但即崇高的道德之山还是仿佛压了过来,让儿警醒,以至花山钱海,儿不堕崖,儿不溺亡。父亲的勤善功德,荫庇了儿这一生一世……儿在与父亲的35年的交集中,最深记忆的是仿佛永远躺在父亲的肩膀上。父亲背着14岁的儿子去上工,那一颠一簸中,儿便在父亲的肩膀上睡着了。有一次,月黑风高,父亲背着儿子到赵家坡一袁姓家偷偷地买粮食(一段时间政府禁止粮食私人买卖),父亲背着儿,胸前抱着50斤谷子,道路泥泞,山高路滑,一失足,父亲甩了粮食,救护了儿。儿说让儿自己走,父亲不干,坚持把谷子拥在前面,让儿躺在他那硕大的肩头上……冬天,父亲总是把儿拥在他胸前暖和;夏天,父亲总是在竹床上给儿打扇驱热赶蚊,让儿沐日月精华山川风露,呵护着儿慢慢长成……


今天,儿也年迈,父亲逝世23年了,恰是这23年,儿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发展。儿不再羸弱,儿有了130多斤,儿的脊骨和胸骨不再嶙峋,这是父亲常常用手抚摸和最担心的,问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壮一些,长厚一些?今天儿长壮了,儿长厚了;父亲最担心儿在单位与领导遭遇矛盾,儿在1997年停薪留职离岗,儿在单位的领导,那些惧才的领导都走下了领导岗位,淹没在平凡中了;父亲最担心儿的妻儿,那朱氏早已随人去了,孙子还行,仁慈如您,慧心如儿,想必自会成才;那早年儿离婚时判归王氏监护的孙女,因儿的努力,将其送往大西洋外,在曼哈顿求学后谋得一职,年薪颇丰,父女关系还行;儿又娶了媳妇郭氏,贤慧万妇莫及。伴儿南下北漂,已苦尽甘来。儿还建造了“王府”,巍峨华贵,供奉着您的老伴儿的母亲,供其锦衣玉食,使女有之。自您离世,23年里,儿一时一刻也未忘却您对儿的希望与叮嘱:做正派人,不坑人,不害人,做忠厚人,不贪意外之财。23年里,与儿同时生发的好多物事都已消亡或正在消亡,苍海桑田,世事沉浮,而儿却愈风光、愈精彩……


儿是在父亲的肩膀上度过了冥顽的童年,也是在父亲的目送中趟出了青岭山乡,儿是在父亲的希冀中走向了天南地北……儿是父亲心中绽放的花蕾,理想中放飞的鹰鹞,是父亲在冥府中寄望守护王氏家族前行不败的家丁……儿是父亲做人一世的生命延续,融入万千世界,构成人类生生不息的汉民族之种族繁衍。做为父亲的儿子,或者说作为儿子的父亲,儿精彩纷呈,没有羞赧。而这一世,儿乡音未改,童心未泯,正派不已,都源自于父亲对儿的遗传与教慧,比较起父亲,无论儿的文化有多高,恐怕都不及父亲之如沧海一粟。因为在儿的心目中,父亲就是一座巍峨不可攀顶的大山,那基于平凡而最为平凡的伟大,儿身上缺失了。父亲那人性中的慈善与博爱,愈是经过教化点缀就愈易消失的东西在儿身上所存无几。如此绵延,王氏的子孙还是父亲的子孙吗?人类的人伦还属于真正人类的人伦吗?


我的乡愁,除了以“思念父亲“为最神圣的乡愁,其余可以淡定从容。至于母亲,她是和父亲结伴而行的活着的历史人物,早年在《母亲》一文中已表述至深,业已收入梁晓声先生主编的《中国百位文化名人写母亲》一书,供大众阅读,传播甚广。也许是母亲尚且活着的缘故,母亲乳汁的原香没有比儿躺在父亲的肩膀上的睡香更馨更浓,即使母亲乳汁的原香是儿躺在父亲肩膀上的酣睡之本,那种回味仍然没有儿对躺在父亲肩膀上沉睡而获得的体香与思念更浓更涩……


儿平生思念不已的父亲,儿终究会躺在您的身旁。而下一辈子,再下下辈子,儿愿在您的胯下重生,做您永世永代的孝儿。此心为诚,天公可见,昭昭赤子,托起你生命的光荣。


乡人曰:王篾匠后继有人。而仅此一句,是对冥冥中的父亲最实的安慰。


我想,父亲定会抿唇而笑,九泉含笑的……


2016年仲夏于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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