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明礼）
这天，县委严书记亲自把县接待办主任赵德志召到他的办公室，十分慎重地交给他一个任务：“明天中午北京将有一个重要客人来我县视察，接待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宾馆要准备好一桌风味独特且有家乡气息的大菜。”赵德志拍着胸向严书记表态：“保证让客人来得愉快，走得高兴！”
翌日上午，严书记等一班党政要员早早恭候在宾馆大院内。他利用等候的空隙给参与接待的工作人员介绍情况：“今天的客人是曾经在我县战斗过的彭炳宣老将军，现任中顾委委员，还兼任扶贫基金会的常务理事，不言自明，请大家务必满腔热情做好接待工作。”严书记刚介绍完，门口汽车喇叭就响了，一辆红旗轿车飘然而至停在院子中间。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子先下车，然后从车间搀扶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拄着拐杖，声音洪亮地喊道：“我叫彭炳宣，从北京看乡亲们来了！”严书记奔上前和彭老握手寒暄，随后把客人们迎接到宾馆大会客室。
接着，严书记代表县委向客人们汇报了本县两个文明建设所取得的成就。彭老饶有兴趣地一边听一边记笔记，对县委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严书记看了看表，已近中午12点，于是刹住话题，向客人发出了赴宴邀请：“彭老，今日为您准备了家乡风味的菜，让我们到餐厅去小酌几杯，边吃边谈吧。”
主客一行来到了一号宴会厅，大家互相礼让入座。只见转盘圆桌中央放着一只硕大的瓷盆，一只足有两斤重的清蒸鳖鱼高傲地将足踏在卧地的“玉鸡”身上，整道菜色香俱全，给人一种动感。在严书记的授意下，赵德志兴致勃勃地向彭老介绍了这道菜的烹制过程：“这道菜名叫‘霸王别姬’，是我们宾馆近年开发的特色菜。这‘霸王’是河湖中野生的老鳖，‘姬’为刚开始下蛋的土鸡。先把活鳖关在笼屉里加热，笼为特制竹笼，周围有圆眼，开始用纸糊了，温度一高鳖口渴难耐，便将糊的纸拱穿，头从笼眼里伸出来，外面有备好的作料水。鳖将作料水吃进肠胃，排出原有的废物，几经清蒸，鳖体内吸足了作料，然后杀鳖做菜。”
听到这里，彭老脸色阴沉下来，闷声闷气地发问：“这道菜值多少钱？”
赵德志笑嘻嘻地回答：“不贵不贵，才五千多块钱。”彭老转身对严书记说：“加上几瓶高档白酒，咱们这餐饭要吃掉老百姓一头牛啊！”
严书记如芒刺背，尴尬地笑道：“您老难得回一次故乡，这是我们全县60万人民的一点心意啊！”
彭老严肃地说：“今天初来乍到，不扫大家的兴，将就桌上的配菜吃点饭，但必须把这道主菜‘霸王别姬’撤下去！”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严书记还想劝说些什么，中年秘书沉着脸作了解释：“彭老从来说一不二，这道菜不撤下去他是不会动筷子的。”说着，他亲自下桌把“霸王别姬”送回厨房去了。
彭老脸色凝重，陪客也兴致不高，像吃一桌送葬后的斋饭似的，气氛沉闷而又寡味。饭毕，彭老一边用餐巾纸擦手，一边给严书记提要求：“想当年我带部队在本县打游击时，那时老百姓家里的红米饭、南瓜汤蛮有味道的。我有好多年没吃过这东西了，明天午饭就要厨师烹红米饭、熬南瓜汤吧，那才是真正的家乡风味呢！”
这下子又把严书记为难了。可不是吧，红米因为产量低，农民早就不种那玩艺了。别说彭老好多年没吃上红米饭，就是本县的老百姓也好多年没尝鲜了。严书记觉得再不能扫老人的兴，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并当面交待由接待办主任赵德志亲自落实。
午饭后，赵德志叫来县宾馆以及宾馆所有采购员召开诸葛亮会，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务必在明天中午以前采购到几斤红米，并强调这是一项政治任务。这一下把大家犯了难，别说目前市场上没有货，一班年轻采购员连红米是什么模样也没见过呢。大家正在一筹莫展时，一位江西籍的住店旅客恰巧路经会议室，便满腔热情地给大伙提供了一条采购信息：江西南昌有家小粮行有这种米卖。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等到驾车从江西把红米买回来，彭老恐怕早已要走了。赵德志想，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得做百分之百的努力，于是急忙去请示严书记。
严书记当机立断：“特事特办，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红米从南昌买回来！这样吧，你立即赶到A市包租一架小飞机到南昌去。”
赵德志面有难色：“这经费……”
严书记挥挥手：“经费我帮你解决！”他立即给财政局长挂电话：“紧急拨付20万元给接待办……”
有钱好办事，神通广大的赵德志带着巨款到A市包租了一架小飞机，第二天上午就把5斤红米买了回来。宾馆厨师接过，马上把红米烹成了香喷喷的红米饭，挑选一个上好的南瓜熬出了又甜又面的南瓜糊。午饭桌上，彭老望着面前的美味佳肴胃口大开，敞开肚皮吃下了两大碗饭。他还对陪同进餐的严书记赞不绝口：“味道不错，又便宜又实惠！我下次回来你们就弄这玩艺儿给我吃！”严书记哭笑不得，忍痛恭维说：“吃这样简单太委屈您了！”
这时只听餐厅门“咣当”一声响，中年秘书气咻咻地从外面闯进来，附在彭老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彭老顿时脸色大变，气愤地质问严书记：“怎么，这红米是包飞机从南昌买回来的，我这顿饭吃了老百姓20头牛？真是乱弹琴，难怪老百姓在外面骂娘呢！你们这些父母官啊，出手未免太阔绰了吧！”
严书记满脸委屈地解释：“没法子哇，本县早已不产这种米了……”
“你为什么不早解释？……”彭老拍着桌子一字一顿地说：“我这次回来本想给你们争取点扶贫款，看来没必要，因为你们把钱不当钱使！”他回头对侍立一旁的中年秘书吩咐，“我这顿饭不准公家报销，三天之内，把我的全部积蓄寄来结账！”说完，命令司机立即开车送他走路。
小汽车冒着一阵青烟离去了，严书记呆呆地立在宾馆大院里，痛悔自己竟没有和尊敬的彭老将军握手。
作者简介：
杨明礼，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以保护文物为题材的小说《护宝记》，这是松滋市第一本全国发行的单行本小说，也是全省发行量最多的小说，两次共印18万册。以后又陆续出版了长篇小说《怒湖狂澜》，长篇人物传记《激情人生》。在省内外报刊杂志共发表文学作品300余篇，共200多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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