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妞妞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歪着头，瞪着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屋檐下的那个泥巴燕巢。都看了几个时辰了，妞妞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个雕塑泥娃。三岁多的孩子满脸稚气，几粒小雀斑积聚在小蒜头鼻子上，小手抹出的污痕把小脸儿装扮得像一只团花猫，黑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困惑和抑郁的眼神。 燕巢垒在一块灰色的瓦片上，一颗一颗的小泥巴粒儿密集地黏在一起，环抱着向上伸延，直至紧密地粘连在檐板顶上。瓦片块是爷爷搭着梯子用两颗长铁钉钉在墙上搁上去的，如今燕巢里住进了一窝燕子，可是爷爷却睡进了屋后面那排蜡树下的土堆里。奶奶说，爷爷累了，也该歇息了。妞妞听不懂，累了睡在床上啊，土堆里多凉！奶奶说，那里面冬暖夏凉呢！妞妞说，奶奶累了别去那，妞妞怕！奶奶一把抱住妞妞，妞儿乖，奶奶不去那，奶奶要陪咱妞妞。奶奶的眼睛里流出两行热泪。 奶奶都六十多岁了，头上挽着发髻，花白的头发干枯而稀疏，满脸的皱纹里泛出衰顔暮色。看到小妞妞一个劲儿地盯着屋檐上的燕巢儿，奶奶也把眼光投向那边。泥巢的土色已变得灰暗起来，巢口有些光滑，不知怎么缺了一小块。一只雏燕的小脑袋时不时从里面伸出来，羽毛绒绒，嘴喙尖细嫩黄。雏燕发出微弱的唧唧声，却好久不见那只雌燕飞回。奶奶回过头来，用手轻轻地抚弄了妞妞头上的羊角辫，长长地叹了口气。 近来，妞妞几乎每天都要在燕巢下呆很久，用稚嗓学着雏燕喃喃发声。燕儿妹妹，你的爸爸妈妈呢？你的爷爷奶奶呢？妞妞的奶奶隔着窗子看到了这一切，眼睛湿润起来，妞妞想她爸妈了。 2 儿子媳妇都在河南一家小钢厂打工，三年多了，自打妞妞她爷爷逝世后，也就是去年春节回来过一次。像点卯似的，正月初十就走了，说是去迟了就会掉工，等着进厂做事的人多着呢！就那十几天的日子里，妞妞整个人黏在她爸妈身边，嗲声嗲气撒娇的那个小样儿，让她爸妈疼得心都酸了。 妞妞她爸三十二岁才成家，都因家里穷。媳妇儿也是老山里穷户人家的姑娘，媒人撮合嫁到了他家。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妞妞，那时妞妞她爷爷还在，一家人把妞妞宠得像个娇宝。乡下人家本来就不富裕，娶媳添丁又背了一些债，妞妞她爸只好外出打工挣钱养家。 就在妞妞满周岁不久，她爸在钢厂被车间场地上散落的废钢钉将右脚洞穿受伤，引起破伤风感染，差点儿丢了性命。妞妞的妈妈闻讯后，忍痛将刚断奶的孩子留在家里让公婆照护，只身匆匆忙忙赶到河南。花光了一年来积攒的工资，妞妞她爸的脚伤总算得以痊愈。妞妞妈要回家却缺了路费，住院疗伤时借了工友们钱都没还，怎好意思再去开口借？俩口子一商量，干脆让妞妞妈也留下来打工，赚足了路费再说。钢厂老板见妞妞爸平时做工很卖力，为人也憨实，便生了恻隐之心。最近也正是用人之时，就让妞妞妈做了清洁工。 妞妞她爸把长途电话打到了家乡的村委会里，接电话的村计生员李蓉是他的老同学。李蓉去他家把妞妞爸妈的事告诉了妞妞的爷爷奶奶。老人们知道孩子们的难处，哪会不同意？于是，妞妞就由奶奶带着直到现在。 妞妞很乖，很听话。奶奶做事时，她就和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在屋前空旷的稻场上玩耍。大黄狗是一只母狗，不知为啥一直没下过崽。大黄狗很温顺地任妞妞拉它的尾巴，揪它的耳朵，有时还会伸出舌头舔妞妞的小花脸儿，将那些污渍舔得干干净净。妞妞玩累了，就伏在大黄狗的身上睡觉，大黄狗就像护崽一样时时扭头望着妞妞。 妞妞还有一个好朋友，就是家里的那只黑花猫。妞妞和大黄狗玩得有趣时，黑花猫总会吃醋般的直叫唤。黑花猫最喜欢和妞妞玩躲猫猫，一会儿躲在石磙旁，一会儿爬到小树上，逗得妞妞欢叫着跟着跑。跑得快了也有摔倒的时候，听到妞妞的哭声，奶奶总会在厨屋里、菜园中或水塘边喊道，乖妞妞，快爬起来，等会儿奶奶给妞妞烤苕吃。每当此时，妞妞都会破涕而笑，爬起来又去赶黑花猫。妞妞若走向稻场悬坎边，大黄狗会发出汪汪的警告声，并跑过去将妞妞拦回来。 妞妞逗人喜爱，特别是她的姑妈喜欢她不得了。姑妈的婆家在南河镇，离娘家二十多里路，常爱回娘家看看。姑妈每次回来都要抱着妞妞，又亲又啃的直叫心肝宝贝，妞妞不叫她姑妈，叫她大妈妈。姑妈的脸笑得就像一朵大葵花，赶明日把强强哥哥和妞妞换了，大妈妈喜欢咱妞妞呢！ 姑妈回娘家从不空手，男人是砂场老板，河砂取之不尽，她家自然不缺钱。姑妈会给妞妞带来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可妞妞只爱往姑妈怀里钻，靠在温暖的胸脯上，贴着姑妈的脸庞，赖着不下来。这孩子太孤独了，除了猫儿狗儿，就再没个玩伴。想想自家的孩子，姑妈心里感到格外纠结。 儿子十三岁都读初中了，学习不好却迷上了上网，常常逃学泡网吧。他爸奈何不了他，就给他买了台电脑放在家里，规定只准星期天才能上网玩玩。可儿子依然我行我素，他爸一气之下将电脑给砸了，也把儿子狠狠地揍了一顿。儿子虽然有所收敛，可至今父子俩还耿耿于怀呢！丈夫责怪妻子惯宠了儿子，姑妈说养儿不教父之过，怪得了谁？早知道他这样顽劣，还不如当初生个像乡下妞妞那样的乖女儿呢！ 都说姑妈疼娘家侄儿是贴心巴肝，这的确不假。更何况妞妞人见人爱呢！姑妈给她男人下“紧箍咒”说，无论如何都要在镇上给妞妞她爸找个活儿干，不能误了我家妞妞。男人说，你当我是书记镇长呀？再说南河镇上屁股大点地方，就那么几个小厂，一个月累死累活才千把多元钱的工资，那是他舅肯做的事？我看倒不如到我砂场来帮忙，除了郎舅无好亲，我不会亏待他的。 姑妈知道自己丈夫的德行，弟弟来给他打工，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推说，你那破事我弟弟做不了。你到县城去找那几个熟悉的房地产开发商，给妞妞她爸找找看，做个物业管理什么的也行，好歹离家近点，也好照顾孩子。拗不过老婆的纠缠，砂场老板答应试试看。 3 听说女婿答应在城里给妞妞她爸找工作，老太婆好高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些年也多亏他们时常接济。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这话一点儿没错，儿子媳妇在外打工顾不了家里的老小，闺女女婿就成了老太婆的主心骨。妞妞的奶奶说自己是个劳苦命，前世欠了儿女们的债，今生要加倍偿还。拖大了儿女，如今还要带孙子，躲不脱啊！老伴儿走了，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不知道哪天也会一睡不醒。死了倒好，就怕瘫痪倒床，儿子媳妇不在跟前，妞妞还小，谁来照护哟!每每想到这里，奶奶都会黯然神伤。说真的，再苦再累老人都不怕，就是怕亏待了自己的孙子妞妞。妞妞都快四岁了，城里这大的孩子早上了幼儿园，可妞妞只能跟着奶奶呆在乡下，整日里和猫狗为伴。 这两天，奶奶发现妞妞的神情有些异常，人也蔫蔫的，连奶奶的话都不大爱搭理。摸摸额头贴贴脸不热不凉，不像是生了病。奶奶着急了，带着孙子到村部和在河南打工的儿子通了个电话，说了他姐夫在县城给他找工作的事，也说了妞妞的情况。儿子愧疚地对娘说，钢厂活儿忙，一时还脱不了身。等过些时消停了，儿子儿媳一定回来看看，到时再决定在哪做工的事。末了，奶奶把电话筒放在了妞妞耳边，让孙子听她妈妈说话。妞妞笑了，灿烂得像一朵花儿。接着她又哭起来，哭着喊妈喊爸。那稚嫩的哭叫声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揪心，村计生员李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李蓉也是一个有了孩子的村干部，农村计生工作的艰难，她是深有感触的。如今孩子们越来越少，面临的问题却越来越多。特别是那些留守儿童，缺少父母的温暖，缺乏社会的关爱，有的孩子变得越来越孤僻。妞妞超乎年龄的亲情表现虽说是一种情感的自然流露，但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天伦交融的匮乏和流失。上次在镇里开计生工作会议时，李蓉就听到其他地方的计生干部反映过类似的问题，引起大家的关注和讨论。然而，偌大的社会问题，却没人能提得出确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农村里岂止几个妞妞这样的儿童？农村基层计生干部们除了能表示关注和同情，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更多的是无奈。 电话那头挂机了，妞妞还紧紧地抓住奶奶那只握着话筒的手，迟迟地不肯放下。李蓉蹲下去一把将妞妞搂在怀里，用手帕轻轻地拭去小脸蛋上的泪珠儿，说，妞妞别哭了，你爸妈听到了会不高兴的。咱们妞妞多乖呀！过几天你爸妈就要回来看妞妞啊！ 妞妞睁大双眼泪光盈盈地看着李蓉，李蓉心里一热。多明亮的一双眼睛，像一泓清澈见底的泉水，那样洁净，那样的天真无邪。李蓉忍不住轻轻地吻了一下妞妞的脸颊。 奶奶抱着妞妞步履踌躇地离开了村部。李蓉望着祖孙俩离去的背影，不知为啥，一种愧疚之意涌上心头。 4 天气虽然有些闷热，西家坡的天空上却没有一丝乌云，天还是瓦蓝瓦蓝的。可是奶奶浑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是那种酸痛的感觉，就像是无数个蚂蚁在关节骨隙间悄然啃噬。奶奶知道今天会下雨，但她放心不下那块丘田里的苞谷，枯黄的穗儿和秸秆都点得着火了，她怕糟蹋了粮食。别人家的苞谷田里都在开始烧秸秆沤火粪，准备下季栽种呢！孩子们不在家，奶奶只好背着背篓独自在田里掰摘。好几天了，再加把劲，或许今天中午就能收完。 丘田离家不远，抬头从苞谷秸秆的缝隙间就可以看见老屋稻场上的情景。自从和儿子媳妇通电话后，奶奶高兴地看到妞妞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乖巧。屋前的稻场上又上演起娃娃戏猫狗的游戏。此时，妞妞好像是玩累了，在那棵老柚子树下的荫凉里，躺在奶奶为她铺垫的那块彩条布上和大黄狗睡觉呢！奶奶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用衣袖揩了揩脸上的汗珠，又在秸秆间忙碌起来。 树荫下的妞妞睡得好沉，脸颊红红的，鼻尖上沁出几滴细细的汗珠。小嘴儿时不时吧嗒吧嗒的，不知她梦中在吃些什么美味，烤红苕吧？奶奶常备的只有这东西。随着时有时无的吧嗒声，打盹的大黄狗总会懒洋洋地张开半垂的眼皮，看看妞妞，然后又合上眼。 妞妞梦见了她爸妈。爸爸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撑起她的两只手臂飞快地来回奔跑着，哇，好高啊！妞妞看到头顶上飞着一只燕子，正是她们家泥巢里的那只小雏燕。妈妈举起一支雪糕跟着跑，逗得妞妞直叫唤。雪糕冰冰的甜甜的，乳液般的糕汁沾满妞妞小嘴唇。妞妞看见天空有一支更大的雪糕，连忙伸出双手去接，那支大雪糕突然四处迸裂，碎渣儿落在妞妞的脸上好冰凉……天上的雨滴将妞妞惊醒，不知所措的妞妞哇的哭起来，大黄狗也跟着发出吠声。 丘田里的奶奶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空，已是乌云陡黑。“北上的雨打场谷，西家坡的雨跑不到屋”，雨滴已落在头上，眼看大雨就要来了。奶奶听到妞妞的哭声着了急，匆匆忙忙地背着满背篓的包谷，从秸秆丛中钻出来，心急火燎地往家跑去。丘田的田埂弯曲而狭窄，慌忙火急的奶奶一脚踏偏，连人带背篓摔倒在几尺深的田坎下。脚骨一阵钻心的剧痛，站起来想行走,左脚却落不了地，奶奶忍痛捏了捏脚腕，还好，只是崴了脚。她顾不得洒落在田坎下的包谷，一跛一瘸地往家走去。妞妞和大黄狗浑身湿漉漉的，畏缩在大门前的屋檐下。看到白发蓬乱的奶奶满脸苍白，一身泥水的狼狈样，妞妞撇撇嘴又哭了起来。 也许是受了惊吓，这天晚上妞妞睡得很不安稳。奶奶脚痛也无法入睡，搂住怀里的孙女，一边给妞妞讲故事，一边用手拍着妞妞的背部哄她睡觉。奶奶讲的故事都是编来吓小孩的，什么野人家家会吃那些爱哭鼻涕的孩子啊；什么小孩不好好睡觉梦婆婆就要抱走她啊……好不容易到了下半夜祖孙俩才合上眼睛。 天还没亮，迷迷糊糊中的奶奶就感觉有些异样。起来开灯一看，发现妞妞满脸通红，小鼻翼搐动着，长睫毛上还沾有泪水。摸摸浑身发烫，孩子发高烧了，肯定是淋了热雨的缘故。昏睡中的妞妞突然发出梦呓，轻轻地喊着妈妈、妈妈。奶奶又急又心疼，赶忙下床找药，记得年前买过一次什么感冒冲剂，也不知放在哪了。手慌脚乱地找了一阵子，哪有啊？奶奶忽然想起，那药早就让妞妞她姑妈给扔了，说是过期的药不能吃。奶奶只好切了几片生姜，放了些红糖，熬了碗姜糖水。喂给妞妞喝了一些，捂着发了身汗，总算把烧给降了下来。 太阳爬上东山顶时，村里的李蓉到上湾里去做一对再孕超生夫妇的工作，碰巧路过这里。妞妞和奶奶的事让她很担心，这一家老小伤的伤病的病，没人照护怎行？李蓉用手机打通了妞妞她姑妈的电话，姑妈去武汉了，说明天尽早赶过来。李蓉只好将去上湾里的事推迟一天，连忙叫来村主任，请他找人帮忙把妞妞她奶奶田里剩下的苞谷给收了，自己则把这祖孙俩送到镇卫生院去看医生。 妞妞的病很快就好了，她姑妈从武汉赶回来陪伴了一段时间。姑父来接姑妈时带来消息说，给妞妞她爸找工作的事不大好办。人家说了，做物业管理也需要高文凭的人才，连小区保安都要高中生呢，妞妞她爸只读了初中，还是肄业。奶奶叹了口气说，乡里的伢儿们书读少了就只有出憨力气。我看这事就先搁搁吧，反正妞妞她爸好像也不太想马上回来。奶奶问起外孙强强的事，姑妈说，这孩子太烈犟了奈他不何，他爸把他送到城里读书去了，说是全封闭式管理，管得可严咧！让他去受点管束也好。奶奶回头看了看妞妞说，街上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我家妞妞就没这样好的命哦！ 5 秋深了，该入仓的都入仓了，该种下地里的也都种下去了。奶奶想把屋前那棵柚子树上的果都给下了，拿到镇子里去换些钱，也该给妞妞买些好吃的了。妞妞爱吃桂花糕，那是姑妈给奶奶买的，掉了牙的老人吃特好。妞妞吃桂花糕不用牙，她用小舌头尖儿一点一点地舔，却弄得满嘴都是粉末。妞妞还爱吃冰糕，可是家里没有姑妈她家那样的大冰柜。村里小卖部里也不卖冰糕，只有上街才能吃得到。奶奶这天上街去卖柚子，要带妞妞去买好吃的，还特意给妞妞穿上了她爸妈寄回来的那件小红外套，边上镶了许多闪光的片儿，妞妞高兴得直跳。 奶奶不想把妞妞一人锁在家里，虽然乡下有很多人家都这样干。四周没个邻居，靠一条大黄狗守护，她放心不下。前不久，上湾里老杨家的孙子不就是因为爷爷奶奶到后山挖苕去了，家里无人照看而掉进茅坑里给淹死的么！ 离家走里把路就上大公路，再走三四里就到小镇子里了。路上虽然有路过的班车，也有时不时出现的“麻木车”，但奶奶不舍得出这些冤枉钱。“麻木车”要收五块钱！一只老母鸡要趴窝好多天呢！奶奶挑着一担青皮里透着亮黄光泽的柚子，牵着妞妞沿着公路边慢慢行走。大黄狗赶路似的紧跟在后边，怎么撵它都不回去。奶奶走一会儿就放下担子歇一会儿，她怕累着了孙子。每次上街都是这样，妞妞好像早已习惯了，一边走还一边听奶奶唠碎嘴儿，小脑袋瓜里尽想那些桂花糕、甜冰糕。奶奶说，妞儿你别弄脏了你的新衣裳哦！妞妞笑眯着眼睛，咧着嘴作怪像，连连点头。 到镇上时，街上早就有了好多的人。街上的人都很懒，爱睡早床。不然日头都晒半边脸了还有那么多的人在过早？小吃摊上的蒸笼里腾起的热气、油锅里散发的油烟透出诱人的香味，勾起了妞妞的馋虫。看到妞妞舔口哒嘴的馋样，奶奶笑了，赶忙掏钱买了个带馅儿的甜油香饼给妞妞，自己也要了个肉馅包子，掰开将肉馅给了大黄狗。奶奶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放下担子，祖孙俩坐在人行道边吃着，等待有人前来买柚子。 妞妞很懂事的用手紧紧拉住箩筐沿边，瞪大眼睛好奇地梭视着过往的的人们。一辆画满卡通娃娃的橘黄色的校车缓缓驶过，车上一片欢叫声。妞妞忘形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更大了，车窗口有几个幼儿小朋友在向她挥手呢！ 终于等来了买柚子的人，一个牵着小孩的中年妇女。这柚子酸吗？奶奶说，这是本地的红心柚，甜里有一点儿酸味。不带点酸味的柚子不好吃，我这柚子吃了败火呢！中年妇女蹲下身挑选起来。那个看起来和妞妞岁数差不多的小男孩很顽皮，从另一只箩筐里抱起一个柚子丢在地上用脚踢，那双漂亮的高档球鞋被碰得闪着红绿亮光。妞妞看了看自己的脚，鞋尖磨得快要见到小脚丫儿了。妞妞低着头不再看那小孩。老婆婆，您好福气啊！多漂亮的小孙女儿，象纸上的画儿一样。买柚子的中年妇女付钱时直称赞妞妞。奶奶一高兴，又白送了她一个红心柚子。 谁叫你在这里卖东西的？快挑走！一个穿制服的人用脚踢了踢箩筐，大声吼道。奶奶一看是巡大街的城管，连忙挑起箩筐，一把扯住妞妞朝农贸市场那边走去。奶奶知道这些穿制服的人惹不得，想起那次上街卖菜的事，至今左臂还在隐隐作痛。 路过一家照相馆时，妞妞突然赖在那里不想走了。奶奶说，我的小祖宗你又要干什么？卖桂花糕的在前面呢！妞妞被奶奶拉着走了好远还在回过头来张望。大黄狗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奶奶很精明，她没进农贸市场，却在靠门前角落放下箩筐兜售红心柚。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带着外地口音的人，将奶奶的担子团团围住，抢购似的挑选起柚子来。那些人大方得连价都没还，一担柚子全被买走。奶奶将钱清点后揣进了怀里，转身却不见了妞妞。奶奶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当时就吓蒙了头，全身无力的几乎瘫软在地上。奶奶扔下箩筐，跑进农贸市场里寻找妞妞。场子里一片喧闹，淹没了奶奶哭腔般的呼叫声。奶奶疯了一样在人群中转来穿去，呼喊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起来，人们都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一位卖干货的嫂子说，婆婆您还是到街上找找，前不久就有小孩子走失没找到的，小心让坏人给拐走了。奶奶听了更是六神无主，神魂颠倒地跑出农贸市场往来时的方向找去。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声，是大黄狗！奶奶急忙赶上去，只见照相馆门前的空地上围着一群人，满脸眼泪鼻涕的妞妞正坐在橱窗前的地上大声地哭着。那只大黄狗守在她身边，不断地向围观的人群发出凶狠的狂吠。 奶奶挤进去一把抱住妞妞，一边用衣袖给她擦去脸上的眼泪，一边埋怨自己说，都怪奶奶忘了妞儿。妞儿别哭！奶奶带你买桂花糕去。妞妞依旧不愿挪步，一只手指着橱窗，口里不断在叫妈妈。玻璃橱窗里挂有一幅婚纱照，画面中的新娘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正注视着眼前的祖孙俩。奶奶终于明白了妞妞不愿离开的原因，新娘的相貌酷似她的妈妈…… 6 奶奶到村部请李蓉帮忙给儿子媳妇打去了长途电话，要媳妇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家里再穷也是个窝，做娘的不能冷落了孩子。咱家屋檐上离巢的雌燕也回来了，它都懂得护雏呢！ 李蓉告诉妞妞的奶奶，村里已经联系了三岔路的私立幼儿园，以后村里的学前儿童都可以到那里去托管。幼儿园有校车接送保证安全！可以将妞妞放心地放在那里。 奶奶说，还是孩子她娘回来的好！你没听说过“娃儿一天不见娘，无事也要哭一场”吗？
作者简介： 艾立新，松滋市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荆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山鸣》执行主编。著有长篇小说《在那遥远的山寨》，中篇小说《烟火》《野猪岭》《湾湾的洈河弯弯的船》等。执编文（诗）集多部。作品散见国内多种报刊，数次获得国家级赛事大奖。有小说、散文、诗词作品入选年度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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